周姥姥从厨房探出头,见是他,笑着招呼:“一鸣来啦?
快进来,刚炖了排骨。”
她擦着手迎出来,接过他手里的网兜,“又带东西,跟你说过多少次,别这么见外。”
“姥姥您别嫌少,”赵一鸣挠挠头,眼睛往堂屋瞟,“这是导师给的黄桃罐头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个梳麻花辫的姑娘从屋里出来,手里拿着几张卡片,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土豆。
林薇看见赵一鸣,愣了一下,随即腼腆地笑了笑:“您是……?”
“这是土豆他哥的好朋友,赵一鸣,搞研究的。”
周姥姥赶紧介绍,又对赵一鸣道,“这是林薇,北外的学生,来给土豆当家教的。”
赵一鸣这才明白屋里的念书声是怎么回事,笑着跟林薇点点头:“辛苦你了,这小子皮得很,没少给你添麻烦吧?”
土豆立刻不干了,举着单词卡嚷嚷:“我不皮!林老师说我学得好!”
他把卡片往赵一鸣眼前凑,“你看,这个是apple!”
林薇被逗笑了,轻声道:“土豆很聪明,学得特别快。”
她看了看天色,“我今天的课上完了,先回去了。”
周姥姥挽留她吃饭,林薇说学校还有晚自习,坚持要走。
赵一鸣正好要往外挪自行车,自告奋勇送她到胡同口。
两人并肩走着,赵一鸣想起顾从卿,忍不住问:“你教土豆英语,他是不是总念叨着要去找他哥?”
林薇点头,眼里带着笑意:“嗯,他说学会了英语,就能给顾同志写英文信了。”
回到顾家,排骨已经炖得烂熟,顾父给赵一鸣盛了碗汤:“你导师的课题进展怎么样?
有啥难处跟家里说,别自己扛着。”
赵一鸣喝着热汤,心里暖烘烘的:“挺好的,就是忙点。
林老师教得真好,土豆现在见啥都想飙两句英语,刚才指着院里的鸡叫‘chi’呢。”
周姥爷慢悠悠地说:“这就叫言传身教。从卿在外面搭桥,家里的孩子往桥上走,总有一天能走到一块儿去。”
土豆扒拉着碗里的排骨,忽然抬头说:“等我学会了,就教姥爷说‘我想孙子了’,当一回国际老头!”
顾家总是热闹的,除了赵一鸣常来蹭饭,顾从卿当年下乡时认识的几位知青——秦书、李广、黄英和王玲,也成了这里的常客。
他们每次来从不空手。
这四人,要从77年底的高考说起。
那年冬天,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春雷一样炸响在下乡的知青点,秦书他们四个几乎是立刻就拧成了一股绳,白天在田里干活,晚上就着煤油灯啃书本,熬过了无数个寒冷的夜晚。
也是多亏了顾从卿一直拉着他们学习,不然他们真够呛能考上大学。
等放榜那天,四人结伴去看成绩,红榜上四个名字赫然在列,个个都考上了四九城的学校。
秦书和王玲底子扎实,成绩拔尖,双双被人民大学录取。
黄英和李广也顺利考入了师范大学。
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他们在知青点的土坯房里煮了一锅红薯,就着咸菜庆祝,说着要在四九城碰头,要去顾家看看顾从卿。
如今真的在城里落脚,这个约定便成了常事。
周末的午后,秦书他们又来了。
秦书刚坐下就跟顾父聊起大学里的课程,说人民大学的教授讲课有多精彩。
王玲则拉着顾母的手,细细说师范大学的趣事,还把自己织的毛衣给顾母比划:“阿姨您看这花色,配您正合适。”
黄英和李广在厨房帮忙,黄英择菜麻利,李广则蹲在灶前添柴,听着屋里的笑声,嘴角也扬着。
周姥姥看着这几个年轻人,眼眶有些发热:“你们能考上大学,真是苦尽甘来了。
以后常来,就当在城里多了个家。”
“哎!”四人异口同声地应着。
秦书感慨道:“要不是当年从卿一直带着我们学习,还帮我们划重点,我们未必能考这么顺。
这份情,我们记着呢。”
李广在一旁点头:“就是,从卿现在在国外也厉害,我们都听说了,他写的书在英国可火了!
等他回来,我们得好好跟他喝一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