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这暴雨来得迅猛,起初还是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,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便成了倾盆之势,如天河倒灌般倾泻而下。
整个皇城被浓得化不开的雨幕笼罩,十步之外已看不清人影,潮湿的水汽混着尘土与血腥气涌入鼻腔,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困难。
望春门的残垣断壁还在滴着水,砖石缝里嵌着的焦黑碎肉被雨水冲刷,顺着积水汇成细小的血溪流淌。
杨炯勒住胯下“乌云”的缰绳,这匹神骏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,前蹄在积水中踏碎一圈圈涟漪,甲胄上的水珠顺着赤铜麟纹滚落,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雨幕,望向宣德门方向。杨炯耳聪目明,隐约听得宣德门方向,喊杀声震天,间或传出弓箭呼啸之声。
杨炯暗自疑惑:“李泽莫不是疯了不成?在老子眼前攻打皇城?”
来不及多想,杨炯奋力催马,领兵直奔宣德门。
这麟嘉卫皆是杨炯一手带出来的精兵悍将,个个身经百战,甲胄上虽布满刀痕箭孔,却丝毫不减其威。
有的士兵甲缝里还嵌着半截断箭,雨水顺着箭杆往下淌;有的马鞍旁挂着敌兵的首级,血水混着雨水滴在地上;便是那马背上的旗帜,虽被雨水浇得沉重,那面赤红麒麟旗依旧挺得笔直,鎏金麒麟在雨幕中隐约闪着光,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悍勇。
行至宣德门外,那喊杀声越来越清晰,杨炯眉头一拧,心里犯起嘀咕:“李漟三万千牛卫守城,怎么一个也没见到?”
正疑惑间,前方雨幕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。
杨炯下意识便要勒马抽刀,那黑影离得近了,却听得对方急声大喊:“少爷!是我!”
“阿福?!你怎么来了?”杨炯骤收刀势,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。
“少爷,老爷有令,让您尽快稳住局势!”阿福喘着粗气,声音因急促而沙哑,“战场务必控制在皇城附近,‘唱戏的’都齐了!”
他说着,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铁令牌,令牌上刻着一个“杨”字,正是杨家家主令,寻常时候绝不会轻易拿出。
杨炯接过令牌,指尖触到令牌冰凉的触感,心里猛地一震:“我爹这话是什么意思?‘唱戏的’都有谁?”
“老爷说了,”阿福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,却带着几分激动,“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,总以为自己能翻了天。既然如此,倒不如一劳永逸!长安九钟一响,生者听天由命,王者不出皇城!”
这话如惊雷般在杨炯耳边炸响,他瞬间领会了父亲的用意,老爷子是要借这次平叛,彻底肃清京中异己,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再也不敢兴风作浪。
一念至此,杨炯忍不住仰天大笑,拍了拍阿福的肩膀:“好!好一个一劳永逸!老爹果然是我永远的安全带呀!”
“安全带?”阿福愣了愣,没听懂这新鲜词,却也不敢多问,急忙指着宣德门的方向:“少爷,别耽搁了!七公主勾结刑部尚书洪必大,带了八千刑徒军正在攻打宣德门。
他们用轰天雷炸破了西华门,魏王正领兵往皇城涌,估摸着是要杀长公主,以先帝唯一子嗣做筹码谈判!”
“刑徒军?”杨炯脸色一沉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那些刑徒本是关押在天牢的重刑犯,多是杀人越货、谋逆叛国之徒,洪必大竟敢将这些亡命之徒武装起来攻打皇城,简直是胆大包天。
思及此处,杨炯冷哼一声,抽出长刀,刀身映着雨光,寒气逼人:“兄弟们!咱们在外征战,覆灭的敌国皇城不计其数,今日竟有人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?还敢以重刑犯来打皇城?说出去老子都嫌丢人!”
“娘的!老虎不在家,猴子称大王!反了天了!”沈高陵催马上前,手中长枪一挺,枪尖刺破雨幕,杀气冲霄。
杨炯不再多言,长刀向前一指:“毁我家园者,杀无赦!冲!”
“杀无赦!”
“杀无赦!”
“杀无赦!”
数万士兵的怒吼震得雨水都似停顿了一瞬,麟嘉卫骑兵如离弦之箭,直向宣德门冲去。
高空之上,三枚红色信号弹与一枚绿色信号弹先后升空,穿透雨幕,在昏暗的天幕下划出鲜艳的轨迹,正是麟嘉卫敌我识别信号,向全长安昭示:大华百战强军,回来了!
宣德门前已是一片狼藉,厚重的城门紧闭,砖石散落一地,有的还在燃烧,正冒着黑烟。
四千刑徒军正围着皇城城墙猛攻,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,脸上带着狰狞的疤痕,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长刀或斧头,嘶吼着向上攀爬。
杨炯一马当先,胯下乌云似通人性,四蹄在积水中疾驰,避开地上的砖石与尸体,直冲敌阵。
迎面冲来两个刑徒,一人举着斧头便向杨炯劈来,另一人则挥刀砍向马腿。
杨炯身子一侧,避开斧头的同时,长刀顺势劈下,“咔嚓”一声,那举斧刑徒的手臂应声而断,鲜血喷涌而出,混着雨水溅在杨炯的甲胄上。
乌云前蹄猛地抬起,重重踏在另一人胸口,只听“骨裂”一声脆响,那刑徒口吐鲜血,当场气绝。
“杀——!”杨炯长刀挥舞,如秋风扫落叶般收割着刑徒的性命。他的刀法刚猛有力,又经沙场历练,每一刀都劈在要害之处。
有个刑徒试图从背后偷袭,杨炯听得风声,反手一刀,正中对方脖颈,人头滚落,腔子里的血喷得老高,落在积水中,染红了一片。
沈高陵领着两万熊罴卫紧随其后,这些士兵皆是全甲骑兵,手中陌刀长达丈余,锋利无比。
只见其排成楔形阵,如一把尖刀般直刺刑徒军阵深处。
陌刀挥砍,裹风携雨,一个刑徒刚要举刀反抗,便被陌刀从肩头劈到腰间,身子断成两截,内脏混着鲜血落入积水,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。
“结阵!快结阵!”一个满脸横肉的刑徒头目嘶吼着,试图组织人手反抗。
他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悍匪,手下有数百弟兄,被洪必大放出后,本以为能趁乱捞一把,却没料到会遇上麟嘉卫这样的强军。
他话音刚落,沈高陵的长枪便至,悍然刺穿他的胸膛,枪尖从后背穿出,带着一蓬鲜血。
“反叛谋逆者,死!”沈高陵冷喝一声,长枪一挑,将那头目挑飞出去,砸倒了一片刑徒。
这些刑徒虽都是亡命之徒,平日里杀人不眨眼,可哪里见过这般阵仗?
麟嘉卫的骑兵来去如风,熊罴卫陌刀劈砍如切菜,神臂弩箭如雨下,他们引以为傲的悍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显得如此不堪一击。
起初还有刑徒试图反抗,可当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被砍杀,或是被弩箭射穿身体,他们的心理防线渐渐崩溃。
有个年轻的刑徒,本是个小偷,因偷了官银被判死刑,被洪必大放出后,还憧憬着未来荣华富贵的日子。
可此刻,他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杨炯一刀劈死,鲜血溅了他一脸,吓得双腿发软,手中的刀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转身就要跑。
可没跑两步,一支神臂弩箭便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,箭尖带着血从胸前穿出,他踉跄了两步,扑倒在积水中,再也没了动静。
“快跑呀!是镇南侯!是麟嘉卫!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这声呼喊如瘟疫般在刑徒军中蔓延开来。
那些还在抵抗的刑徒瞬间没了斗志,纷纷扔下武器,四散奔逃。有的往小巷里钻,有的往城墙根跑,还有的甚至想跳河逃生,却被麟嘉卫的骑兵追上,一刀砍倒。
贾纯刚见状,勒住马缰,冷漠地下令:“双燕阵锁边!一个都不许放走!袭击皇城,目无法纪,找死!”
话音刚落,两千麟嘉卫轻骑兵立刻分成两队,如两道赤色闪电,向刑徒逃跑的方向包抄过去。
这些轻骑兵手中皆持神臂弩,箭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,只要射中,便是必死无疑。
一个刑徒跑得最快,眼看就要钻进一条小巷,却被一支弩箭射中膝盖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他回头望去,只见一个麟嘉卫骑兵策马而来,手中长刀一挥,便斩下了他的头颅。
另一个刑徒试图躲在一棵老槐树下,却被两支弩箭穿透肩膀,钉在了树干上,他惨叫着,鲜血顺着树干流下,染红了树皮。
雨越下越大,积水越来越深,刑徒的尸体在水中漂浮,有的被马蹄踏碎,有的被弩箭射穿,整个宣德门前广场成了一片赤红的修罗场。
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四千刑徒军便已死伤大半,活下来的不足百人,被麟嘉卫团团围在中间,瑟瑟发抖。
这些幸存者纷纷跪倒在地,不住地磕头,泥水溅了他们满脸,惊恐颤抖。
“侯爷饶命!侯爷饶命啊!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刑徒哭喊道,“都是洪必大那老东西逼我们的!他说只要我们攻下皇城,就能富贵荣华,我们也是被蒙蔽的!”
“是啊是啊!”另一个刑徒急忙附和,“我们知道错了!求侯爷给我们一条活路!我们再也不敢了!”
杨炯勒马立于众人面前,目光冰冷地扫过这些跪地求饶的刑徒,声音没有一丝温度:“你们不是知道错了,是知道自己要死了。”
说罢,抬手一挥,漠然下令:“放箭!”
话音刚落,周围的麟嘉卫士兵便扣动了神臂弩的扳机。
“咻咻咻”的箭雨声响起,那些跪地的刑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,鲜血从箭孔中涌出,染红了身下的积水。
有的刑徒还在挣扎,试图爬起来,却被更多的弩箭射中,最终一动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