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接过那卷绢帛,指尖触及粗糙的布料,心中已有几分笃定。他缓步走到帅帐中央悬挂的荆襄舆图旁,将绢帛徐徐展开,与舆图比对起来。只见绢帛上用朱砂勾勒的水寨位置,与他此前派细作打探到的大致吻合,而那些用墨点标注的暗礁险滩,更是舆图上未曾详尽之处,甚至连某段水域的水深、水流缓急都有细致注解。
“好!好一个详尽的布防图!”曹操抚掌大笑,声音在帅帐中回荡,先前因批阅军报而生的倦意一扫而空。他侧目看向蔡瑁,眼中的审视已然换成了赞许,“公衡果然是识时务之人,有此图在手,我军水师便可畅行荆襄水域,刘表那点家底,不足为惧矣!”
蔡瑁见状,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,连忙躬身道:“丞相雄才大略,天下无人能及。刘表暗弱,宠溺后妻蔡氏,听信谗言,贬斥忠良,我忍无可忍才决意来投。如今能为丞相效力,实乃蔡瑁之幸。”他刻意提及蔡氏,既是为自己的叛逃找借口,也是想暗示自己与荆州蔡家的渊源,或许能成为日后立功的筹码。
夏侯惇在一旁附和道:“丞相,蔡将军既对荆襄诸事了如指掌,不如就让他暂领水师参军一职,协助规划进军路线,如何?”
曹操略一沉吟,点头应允:“甚好。便依元让所言,蔡瑁任水师参军,赏黄金百两,锦缎千匹,另拨一处营帐供你歇息。待平定荆州之后,再论功行赏,封官加爵。”
“谢丞相恩典!”蔡瑁大喜过望,再次叩首谢恩。他深知曹操多疑,今日虽得赏识,但若是不能拿出更多实绩,日后难免会被猜忌。起身时,他又补充道:“丞相,荆州粮草多囤积于江陵、襄阳二地,其中江陵粮仓最为充盈,可供荆州守军三年之用。如今镇守江陵的是黄祖之子黄射,此人勇而无谋,若丞相能先取江陵,断其粮草,荆州便不攻自破。此外,荆南四郡各自为政,与刘表离心离德,只需丞相派一使者晓以利害,许以官职,大概率能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
曹操闻言,眼中精光更盛:“公衡所言极是。粮草乃兵家之本,江陵必须先取。元让,你即刻点齐三万步骑,随我沿陆路进发,直逼襄阳,牵制刘表主力。”他又转向帐外高声唤道:“许褚!”
“末将在!”帐帘一掀,虎背熊腰的许褚大步流星走入帐中,抱拳领命。
“你率五千精锐,护送蔡参军前往水师大营,协助蔡瑁整顿水师,三日之后,水师沿汉水东下,与我陆路大军于江陵城外汇合,不得有误!”
“末将遵令!”许褚声如洪钟,目光扫过蔡瑁时,带着几分审视,显然对这位新降的将领并不完全信任。
蔡瑁心中了然,也不在意,只恭敬地说道:“丞相放心,我定不负所托,三日之后,水师必按时抵达江陵。”
当下,众人各自领命而去。蔡瑁随许褚走出帅帐,迎面而来的寒风比帐中凛冽了数倍,吹得他单薄的粗布短褐猎猎作响。许褚让人给了他一套崭新的曹军铠甲,又派了两名亲兵随行。蔡瑁换上铠甲,虽不如往日在荆州时的华贵,却也显得精神了许多。他回望了一眼帅帐的方向,心中五味杂陈,既有叛主投敌的愧疚,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许与不安。
水师大营驻扎在樊城城外的汉水之畔,绵延数里,战船林立。蔡瑁一路走来,只见曹军水师的战船虽多,却多是北方常见的平底船,船体笨重,吃水较浅,与荆州水师的楼船、斗舰相比,在水战中明显处于劣势。不过曹军士兵军纪严明,训练有素,即便在寒风中值守,也个个站姿挺拔,目光坚毅。
“蔡参军,这便是我军水师大营了。”许褚停下脚步,指了指前方的营寨,“水师统领于禁将军已在营中等候,我就不陪你进去了,丞相有令,我需在此驻守,以防不测。”
蔡瑁点头道:“有劳许将军。”说罢,他整了整铠甲,迈步走向营寨。营门口的士兵见他身着曹军铠甲,又有丞相令牌,不敢阻拦,连忙放行。
走进大营,只见于禁正立于一艘楼船之上,远眺汉水。他身着黑色铠甲,面容冷峻,看到蔡瑁走来,只是淡淡颔首:“蔡参军远道而来,辛苦。丞相已有令,水师诸事,你可参与谋划,但若要调动船只、士兵,需得我与你共同署名方可。”
于禁的态度带着明显的戒备,蔡瑁心中早有预料,当下拱手道:“于将军所言极是,蔡瑁初来乍到,诸多事宜还需将军指点。我今日前来,便是想与将军商议一番,如何改装战船,适应荆襄水域的水战。”
他随即取出荆州水师的战船图纸,详细讲解楼船、斗舰的构造优势,以及如何利用汉水的水流特点布置战术。于禁本是北方将领,对水战并不精通,听蔡瑁讲解得头头是道,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了几分,也认真与他探讨起来。
接下来的三日,蔡瑁几乎日夜都泡在水师大营中。他亲自指导士兵改装战船,加固船身,增加船桨数量,以提升航速与稳定性;又教士兵学习荆州水师的水战技巧,如何利用楼船的高度优势射箭、投石,如何驾驶斗舰进行冲撞。曹军士兵虽对这位降将心存疑虑,但见他讲解详实,操作熟练,且事事亲力亲为,也渐渐放下了偏见,认真听从他的指挥。
与此同时,曹操的陆路大军也已整装待发。樊城城外,三万步骑列阵整齐,旗帜飘扬,刀枪林立,气势如虹。曹操身披金色铠甲,腰悬倚天剑,立于高头大马之上,接受众将的参拜。
“诸位将士!”曹操的声音洪亮,透过寒风传遍整个军阵,“刘表暗弱,占据荆襄沃土却不思进取,纵容手下残害忠良,百姓苦不堪言。今日我等奉天子之命,讨伐逆贼,平定荆州,解救荆襄百姓于水火之中!此行若胜,封侯拜将,共享荣华富贵;若有退缩者,军法处置,绝不姑息!”
“愿随丞相征战!誓死不退!”三万将士齐声高呼,声音震耳欲聋,直冲云霄。
三声炮响之后,大军缓缓开动,朝着襄阳方向进发。沿途州县的守军,听闻曹操大军压境,又得知蔡瑁已叛,献出了水师布防图,大多心惊胆战,要么开城投降,要么弃城而逃,曹军几乎未遇抵抗,便逼近了襄阳城郊。
襄阳城内,刘表早已得知曹操大军来袭的消息,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他躺在病榻之上,面色蜡黄,气息奄奄。自从听闻蔡瑁叛逃,献出布防图后,他便一病不起,心中又悔又恨。
“蔡瑁!逆贼!我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背叛于我!”刘表咳嗽着,声音嘶哑,眼中满是绝望,“如今曹操大军兵临城下,水师布防尽失,这襄阳城,怕是守不住了……”
一旁的刘表长子刘琦泪流满面,跪在床前道:“父亲,您安心养病,孩儿已命人加固城防,调集城中守军,拼死也要守住襄阳。此外,孩儿已派人前往江夏,向叔父刘备求援,相信叔父很快就会领兵前来相助。”
刘表摇了摇头,眼中露出一丝苦涩:“刘备……他虽有仁义之名,却兵微将寡,如何能抵挡曹操的虎狼之师?更何况,蔡瑁那逆贼知晓我军虚实,江陵危在旦夕,一旦江陵失守,粮草断绝,襄阳便是一座孤城,纵有刘备相助,也难以为继啊……”
正说话间,一名士兵急匆匆闯入府中,跪地禀报道:“主公,不好了!曹操水师已沿汉水东下,攻破了江陵外围的水寨,黄射将军战死,江陵城已被曹军围困!”
“什么?”刘表身子一颤,猛地咳出一口鲜血,眼前一黑,便昏死了过去。
“父亲!父亲!”刘琦大惊失色,连忙上前抱住刘表,高声呼喊太医。府中顿时一片混乱。
襄阳城的人心,也随着江陵被围的消息彻底涣散。城中百姓纷纷收拾细软,想要逃离,守军更是士气低落,不少士兵私下议论着投降之事。刘琦虽竭力稳定局面,斩杀了几名散布谣言的士兵,但也难以挽回颓势。
三日后,曹操的陆路大军抵达襄阳城外,与水师汇合。曹操并未急于攻城,而是命人将劝降书射入城中,许诺只要刘琦开城投降,便可保城中百姓性命无忧,且会善待刘表族人。
刘琦看着劝降书,心中犹豫不决。一边是父亲的基业,一边是城中百姓的安危,他陷入了两难之地。就在这时,刘备率领的援军终于赶到了襄阳城外三十里处。
刘备得知襄阳危急,当即与关羽、张飞率领江夏的两万兵马星夜驰援。抵达前线后,他立刻派人前往襄阳城,与刘琦联络,商议退敌之策。
“景升公病情如何?襄阳城内情况怎样?”刘备见到刘琦派来的使者,急切地问道。
使者答道:“主公病重,已昏迷不醒。城中守军士气低落,百姓惶恐不安,不少人主张投降。曹操大军围城,水师已占据江陵,断了我军粮草供应,形势十分危急。”
刘备眉头紧锁,沉声道:“曹操势大,硬拼恐难取胜。如今之计,唯有坚守襄阳,等待战机。我已命云长率领水军驻守汉江渡口,防止曹军水师偷袭;翼德率领步兵扎营城外,与襄阳城形成掎角之势。请公子务必安抚城中军民,坚守待援,我定会想办法击退曹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