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盒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龙纹刺绣在光影中流转,映得富察琅嬅眼底泛起一层微光。
富察琅嬅望着那方锦盒,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,指甲轻轻掐着掌心。
里面藏着的,是她半生筹谋,是儿子的前程,是大清的未来。
可她脸上依旧沉静如水,缓缓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却不失温婉:
“张大人乃国之栋梁,德高望重,深得皇上信任。此密诏既是皇上亲笔所书,便该由张大人亲自打开验明,方能让朝野信服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,神色坦然,“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,本宫不敢忘。今日之事,全凭密诏定夺,凭诸位大臣见证,本宫只作旁听便是。”
张廷玉闻言,略一停顿。
他望着皇后沉静的眼眸,见其中并无半分逾矩的急切,只有合乎身份的审慎与笃定,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“深明大义”。
他知晓皇后的顾虑,也明白此刻自己亲启密诏的重要性。
唯有他这双熟悉今上笔迹的眼睛,才能最有力地证实密诏的真伪。
于是他不再推辞,缓缓直起身,将锦盒置于面前的紫檀案几上。
张廷玉深吸一口气,指尖拂过锦盒的搭扣,那是一枚小巧的龙形鎏金扣,轻轻一扳,便听到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清脆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。
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,盒内铺着一层柔软的明黄绸缎,缎面光滑如镜,上面静静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,纸边镶着暗金色的龙纹,边角平整,显然是精心制作的立储密诏。
张廷玉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,他入朝数十载,历经无数风浪,此刻却难掩心中的激荡。
他轻轻拈起黄纸的一角,缓缓展开,熟悉的笔迹便映入眼帘,笔锋遒劲有力,墨色浓淡相宜。
黄纸上的字迹不多,却字字千钧,
“立朕之二阿哥永琏为皇太子,百年之后,继朕帝位。”
张廷玉望着那一行字迹,眼中闪过激动与释然,他缓缓抬起头,对着富察琅嬅,也对着殿中众人,朗声道:
“皇上有旨——立二阿哥永琏为皇太子!”
富察傅恒长舒一口气,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。
“臣接旨!”
张廷玉将密诏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回锦盒之中,双手捧着锦盒,转身再次面向富察琅嬅,躬身说道:
“皇后娘娘,密诏已验明无误,确是皇上亲笔所书,端亲王乃是皇上亲定的储君!如今皇上病重垂危,神志不清,朝局动荡,人心浮动,端亲王已行监国之职月余,勤政爱民,深得民心,微臣等恳请端亲王即刻登基为帝,尊称皇上为太上皇,以安天下!”
富察傅恒与讷亲连忙附和,齐齐躬身:“臣等恳请端亲王即刻登基!”
富察琅嬅静静地听着,虽然心中早有准备,可当“登基为帝”四个字真切地传入耳中时,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,眼眶微微发热。
她望着案几上那方承载着儿子前程的锦盒,心中百感交集,多年的隐忍与筹谋,终于在此刻有了结果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的波澜,袖中的手紧紧攥起。
她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却依旧保持着中宫的威仪,
“诸位大人所言,本宫已然知晓。登基乃是国之大典,关乎社稷安危,非同小可。本宫深居后宫,素来不预政事,如此重大的决策,只怕还要与皇额娘商议一二,方能定夺。”
张廷玉闻言,点了点头,心中早有预料。
太后虽深居慈宁宫,不问政事,可如此大事,确实需要禀明太后,以示尊重。
于是他躬身道:“皇后娘娘所言极是,太后娘娘乃国母,此事理当禀明,微臣等这就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,恳请太后娘娘定夺!”
富察琅嬅微微颔首,目光落在那方锦盒上,眼底深处,是掩不住的光芒与期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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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宁宫。
太后手中的菩提子佛珠已摩挲得发亮,当张廷玉捧着明黄锦盒,将皇上亲书的立储密诏展现在她眼前时,太后垂眸凝视着那遒劲熟悉的字迹,眼底并未掀起太多波澜。
皇上对永琏的偏爱,永琏的天资聪颖,她这么多年早就看在眼里。
永琏早已是皇上心中默认的继承人选,这道密诏,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明确的交代罢了。
太后轻轻转动着佛珠,指尖的触感光滑而微凉,心中自有定数。
皇上既已留下亲笔密诏,立永琏为皇太子,她身为太后,又有什么理由反驳?
永琏是嫡长子,根正苗红,品性端方,更兼聪慧勤勉,这些年在皇上的悉心教导下,早已具备了帝王的潜质。
于情于理,于公于私,她都没有半个“不”字可说。
而谈及拥立永琏即刻登基,太后心中更是清楚,这早已不是选择,而是关乎大清社稷安危的必然之举。
皇上中风卧床已逾一月,太医院每日的奏报皆是“脉象沉滞,意识昏蒙,未见起色”,如今更是日复一日地昏沉下去。
国不可一日无主,皇权空悬一日,朝局便多一分动荡,人心便多一分浮动,若再这般拖下去,一旦有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生事,那便是百害而无一利。
太后缓缓抬起眼,目光扫过殿中躬身静候的张廷玉、富察傅恒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