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那两人走到刘小慧面前,低声交谈了几句。刘小慧起初显得有些惊讶和抗拒,摇了摇头。但其中一人又凑近说了些什么,还做了个手势,刘小慧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犹豫的神色。最终,她还是站起身,跟着那两人,朝着走廊尽头通往医院天台的楼梯口走去。
机会来了!林风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,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。他不敢跟得太近,利用楼梯转角的阴影和废弃的杂物作为掩护,屏住呼吸,一步步靠近天台入口。
天台之上,夜风比楼下凛冽许多,吹得人衣袂翻飞。月光被流动的薄云遮掩,时明时暗,使得整个天台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压抑的氛围中。那两人显然很有经验,没有站在显眼的位置,而是将刘小慧带到了一个靠近水箱的隐蔽角落,这里背对着楼梯口,不易被察觉。
林风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楼梯口门后的阴影里,这个位置既能听清对话,又不容易被发现。他调整呼吸,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。
只听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,语气带着一种假惺惺的关切:“刘小姐,这几天考虑得怎么样了?我们老板非常同情你的遭遇,也觉得贺大乔那种黑心老板,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!”
刘小慧沉默着,没有立刻回应。
另一个声音接口,语调更为直接和富有煽动性:“是啊,小慧妹子。你爹好好一个人,在他工地上弄成这样,他赔点钱就想把事情抹平?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!只要你点头,愿意站出来,指证贺大乔隐瞒事故不报、工地安全措施形同虚设,我们老板说了,除了贺大乔该赔你的那份,我们额外再补偿你这个数。”他伸出手,比划了一个“一”字。
“一……十万?”刘小慧下意识地问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“十万?哼,瞧不起谁呢?”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,“一百万!现金支付!足够你在县城买套不错的房子,再找个安稳营生了。”
一百万!这个数字显然狠狠冲击了刘小慧的心理防线。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,父亲出事前,她一个月辛苦劳作也不过三四千块钱。一百万,对她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,是可以彻底改变生活轨迹的巨款。她呼吸明显急促起来,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。
沙哑嗓音的男人见火候差不多了,又添了一把柴,语气却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:“刘小姐,说句实在话,你别不爱听。你父亲现在这个样子,躺在那里靠机器维持,跟……跟那个了也没什么区别。他自己受罪,你也跟着受拖累,每天这医药费流水似的,贺大乔能扛多久?还不如……让他早点解脱。”
刘小慧猛地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惊恐:“你……你们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很简单。”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,“如果他因为‘救治不及时’或者‘并发症’……走了,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!贺大乔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,那是重大责任事故,是要负刑事责任的!到时候,我们老板可以给你这个数。”他再次伸出手,这次比划了一个“二”字。
“两……两百万?”刘小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,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,仿佛眼前不是两个许诺给她巨款的人,而是两个来自地狱的恶魔。
“没错,两百万!现金!”那人的语气斩钉截铁,“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,离开这个伤心地,去大城市开始新生活。你父亲也能早日入土为安,不用再受这活罪。一举两得,何乐而不为呢?”
“不!不行!绝对不行!”刘小慧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,尖声叫了起来,情绪激动,“那是我爸!是我亲爸!我怎么能……怎么能做这种事?!你们走!你们快走!”她一边说,一边慌乱地挥手,眼泪夺眶而出。
躲在暗处的林风,听到这番毫无人性、教唆他人放弃治疗甚至暗示更可怕行径的言论,胸中怒火翻腾,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两人拿下。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冲动。此刻冲出去,只会打草惊蛇,无法揪出幕后主使。同时,刘小慧在最关键的时刻,出于女儿的本能和良知,一口回绝了对方灭绝人性的提议,这让他心中稍安,也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。这个女孩,本质是善良的,尚未被金钱完全腐蚀,这就还有争取的可能。
那两人见刘小慧反应如此激烈,知道操之过急,碰触到了她的底线。沙哑嗓音的人立刻换上一副安抚的口吻:“刘小姐,你别激动,别激动!我们也是为你好,给你多一个选择嘛。你不愿意,我们绝不勉强。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第一个方案,指证贺大乔瞒报事故、安全失职,这一百万还是你的。想通了,随时打这个电话。”他塞给刘小慧一张纸条。
另一人也语气缓和下来:“是啊,小慧妹子,回去好好想想。是拿着一点赔偿,看着你爹受罪,最后可能人财两空;还是拿到巨款,让你爹走得‘痛快’,自己也有个好前程?孰轻孰重,你是个聪明人,自己掂量。”
说完,两人不再停留,迅速转身离开了天台,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。
刘小慧独自站在天台上,夜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头发,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,身体因为恐惧、愤怒和巨大的诱惑而不停地颤抖。她蹲下身,把头埋在膝盖里,压抑地痛哭起来。一边是植物人父亲渺茫的生机和沉重的负担,一边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和魔鬼的诱惑,这种抉择,对她这个年轻的女孩来说,太过残酷。
林风没有立刻现身,他耐心地等待着,直到刘小慧的哭声渐渐平息,变成无助的抽泣,她才缓缓站起身,失魂落魄地朝着楼梯口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