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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2章 惊变38年(4)(1 / 2)

据说最痛苦的死法就是着火而死,在巨大的震荡和烧灼中,楚斩雨晕了过去,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,祂绷紧身子地想要睁开眼睛,想要看看爆炸的波及范围。

求求了,威力千万不要太大,在街上走的有很多人,这不亚于无条件轰炸,这是悬浮在祂心中的唯一想法。

白茫茫中。

楚斩雨看到夜沉如墨,听到浩荡江风,一个人的外套鼓胀如海啸的帆船;对岸楼房和车流的灯汇聚成萤火虫似的海洋,像柔软的发光水母飘在,起伏在海上的深夜里,有个人站在玻璃做的展板上,俯身向下倒去,在水面上弹起一阵小小的涟漪……楚斩雨想起来了:这是祂离开南极的那处基地之后,行走到一块带湖的陆地城市上眺望夜景,与此同时生出了投河而死的尝试的时候——当然,结果是失败的。

陡然地浮在水上,伴随着河流咕噜咕噜灌入耳孔的伴奏,周遭一片声音都变得模糊,仿佛灵魂出窍,从此对世界置身事外;孤身一人的楚斩雨,心中浮起悲哀的思绪泡泡:如果真的死了呢,死去的话,这么美的夜景,再也看不到了吗。

父亲说:活下去,费因。

母亲说:活下去,费因。

活下去。

我果然还是怕死的。

我想死,但是又怕死。

这么美的人间,谁舍得轻易地离开呢?尽管世间的美好全都不属于我。

卡森·麦卡勒斯说:“他看到战争来临,看到受苦受难的人们如何变得卑鄙丑陋,某种东西在他们心里死去,但他看到的主要是这个世界的整个体系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,尽管这像发光的太阳一样显而易见——不知道的人生活在谎言里太久了,以至于视而不见。”军政府的隐情,始终是楚斩雨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——要追溯的话,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,我所熟知的联合政府乃至于军政府让我觉得疑惑不解呢?

楚斩雨依稀记得在一次宴会上,地上摆满了啤酒箱和吃干抹净的肉骨头,剥开的瓜子壳,花生碎屑,酩酊大醉的人们不管不顾地靠在彼此肩头,而自己身处其中,转身询问了旁人不知什么问题,那个人和自己年龄相仿,拉得一手好手风琴,他回答道:“他们可能明天就要死,所以抓紧机会放浪形骸,这只是你见到的很少一部分,无需介怀,战争中,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。”

有人讷于言辞,有人谈吐如流;有人起于微末,有人生而锦绣,在这芸芸众生之间,如果遇到令你感到与众不同的人,既不同于曾经的自己,也不同于曾经认识的其他人;那人还鹤立鸡群,超然出众,像夜空中的流星和沙砾中的钻石——不只是你一个人看见了他的光芒;结识这般人物是莫大的幸福,但是亲近他们却极度危险。

那人说话时,眉目间颇为冷淡,自我厌弃,想到这里,仿佛有一根遥远而隐秘的琴弦在楚斩雨的心头被狠狠拨动。

他坐在地上,在热闹的宴会中,就维持着那样的姿态,体表光线中,尘埃缓慢地跳跃,一粒一粒落在焦黑的废墟地面上。

他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:

轻轻地,几乎如同耳语:

“那个人,不就是你吗?艾伦。”

艾伦……

艾伦……

这声音在虚空中荡开——

愉悦的,淡漠的,忧郁的,游移的,将他推了那些褪色的往日潮汐,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里,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,流淌过纯白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与漆黑的地面,勾勒出一道利落的身影。

他站得那样笔直,没有贲张的肌肉,却透着一种无法摧折的刚毅。他的身躯几乎被衣服上的黑色全然吞没,连苍白的肤色也像一副冰冷的面具,他总是站在人群后半步的位置,如同一道静默的黑影。

他的见识和当时的楚斩雨,当时的费因,甚至说大部分人都截然不同,尽管费因对他的理想也好,愤世嫉俗也好,都不甚理解,艾伦对此也感到无奈,但是他本人却又如此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费因的世界里,以至于即便有过分离,费因也坚信彼此的联结坚不可摧,如同双生的婚戒,永不分离。

直到某一天,为人的幻象在祂的眼前粉碎,袒露出了底下丑陋腐烂的实质。无论后世祂怎样从细枝末节中寻找,也不知道艾伦是怎样从祂的生活中消失,消失在他永远无法追随的国度,就此永别,没有尸体,写在资料上的只有平淡的“失踪”。

为什么,我会想起他呢?

无论自己和艾伦有多么和而不同,艾伦也不可能还活着了。

自己应当在意的是当下。

对了……

当下,当下,当下……

楚斩雨浑身抽搐了一下。

灰烬像黑色的雪,下得缓慢而固执,灼热的风穿过扭曲的钢筋,发出低哑的呜咽。混凝土碎裂成不规则的块垒,裸露的钢筋突兀地刺向天空,像僵直的手指。

焦糊的气味黏在空气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