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奶,这孩子总哭,许是没吃饱闹的,我先家走了啊!”李红花抱着还在抽噎的小儿子,另一只手拽着蹦蹦跳跳要去够墙上挂着的玉米串的大闺女,脸上堆着讪讪的笑。
“走你的吧!”李奶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星子“噼啪”溅出来,“下次来前先瞅瞅自家粮本,别总带着张嘴就来!”
李红花脚步一顿,没敢回头,拉着孩子匆匆出了院门。
李娜和李米收拾碗筷,瓷碗碰撞的脆响里,大嫂正拍着怀里打盹的小儿子,哼着不成调的哄睡曲。刚把碗摞进灶间的大水缸旁,李娜就拽着奶奶的衣角往堆着杂物的厢房挪,声音压得像蚊子哼:“奶奶,您跟我来。”
厢房里暗沉沉的,只有窗棂漏进一缕斜阳。李娜从口袋最里层摸出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布票,展开在奶奶面前——二尺三寸的票面,边角挺括,一看就没被揉过。
“这是……”奶奶的眼睛倏地亮了,枯瘦的手指在票面上轻轻摩挲,像摸着什么稀世珍宝,“你哪来的?”
“厂里发的,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有。”李娜绞着衣角,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,“奶奶,您帮我做身新衣裳吧。我那几件都打了补丁,去厂里……隔壁科的干事总瞅我,那眼神……”她没说下去,耳根却红得像染了胭脂。
奶奶立刻懂了,叹了口气把布票折好塞进蓝布兜:“该做,该做!咱们娜娜现在是公家人了,穿得体面是应当的。”可她眉头又蹙起来,手指在兜里捏着布票比量:“钱好办,就是这票……还差着些呢。”
正说着,李米端着空盆从灶间出来,眼尖瞥见奶奶往兜里塞东西,脚步顿在门槛上:“藏啥好东西呢?”
奶奶没瞒她,把布票又掏出来:“娜娜想做件新衣裳,这票不太够。”
李米的目光在布票上打了个转,又斜睨着李娜,嘴角勾出点冷笑:“刚当上干事就讲究起来了?忘了以前穿我剩的衣服时了?”
“老二!”奶奶沉下脸,手里的布票往桌上一拍,“娜娜在厂里不比家里,让人瞧着寒碜,抬不起头来!”
李娜攥着衣角没说话,眼睛却悄悄往李米身上瞟。二姐今天穿的的确良衬衫还是新的,料子虽普通,却是二姐夫用两副猪肠子跟人换来的布票,做的——这点全院都知道。
李米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,手往裤兜里摸了摸,磨磨蹭蹭半天,才掏出张皱巴巴的布票来,票面上的“一尺”字样都快被揉模糊了:“就这些了,我本来想攒着再做件衬衫的!”她把布票往桌上一扔,“老三,可不是二姐说你,做人得知足。也别总惦记着王建国,他一个技术员,真打算娶你,早八百年就说了。
还等你有工作?你可别学大姐那么傻!他还有俩妹妹,三弟弟呢,嫁过去有你受的,更别说他对外压根不承认跟你处对象。当年要不是我嫁人、四妹主动下乡,轮得到你等考试?
就你现在是干事了,找对象高低也能找个干部,找个家庭条件好的。
不指着占你啥便宜,也不想让你跟大姐似的,脑子不清醒就天天回娘家打秋风。好像所有人都欠她800块钱似的。”
李娜摇头“二姐你说的是,我其实就是不想下乡,才想嫁给他。可是他…
算了,不说了,我现在也有工作了,我才不会跟他!我还怕跟他结婚之后,他那弟弟妹妹抢我工作呢!”李娜向来清醒
“你说这些干啥!”奶奶把李米的手拨开,捡起布票一点点抚平,“娜娜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。”她把两张票凑在一起比了比,眉头还是没舒展,“还差着点……”
“我这儿还有。”门口传来大嫂的声音。她刚把孩子哄睡着,手里捏着一小截布票,薄得像片纸,却叠得整整齐齐,“上个月厂里发的,本想给你大哥补衣服,先给娜娜用吧。”那票只有四寸,边角都磨圆了。
李米“嗤”了一声:“大嫂你就是偏心,我当年要块做鞋面的布,你说啥都不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