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无生没搭理她,只靠在墙边,从怀里掏出一卷针包,抽了一根银针,借着苏遮月的烛火上熏烧了片刻,跟着扎在自己的手上,又顺时针捻动起来。
苏遮月瞧着问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还能做什么,当然是治病了。”陈无生没好气地说,“你就看看,牢里的人哪个能给我请郎中?”
苏遮月默了半晌,她虽不是故意,但到底是她害得陈无生,心中也甚是理亏,看了半晌又问:“你不是算命问卦的么,如何也会医术?”
陈无生又抽了一根银针,照着法子熏烧了一遍,老神在在地说:“山医命相卜,那都是通的。”
苏遮月见他将针扎入手腕处。
针尖入皮,血倏地涌了出来,叫苏遮月一愣。
陈无生正被扎痛了,疼得龇牙咧嘴,然而见苏遮月疑惑望来,又瞬间转回方才的模样,一本正经地解释道:“我这是放血针,放血用的,你不懂……”
说罢他将那针抽了,又将血珠子揩了,动作行云流水,看不出半点滞涩。
苏遮月疑惑地看着。
她在浮云阁时跟着素娘时也见过放血入药,陈无生如此并非特例,只是他方吐泻不止,身上应是缺水的,竟还要放血治疗,却叫她看不明白了。
不过左右陈无生是给自己下针,她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陈无生重新下针,这次往边上扎了些,倒是没有血冒出来了。
停了多时,他又将针取下来,用身上的布料擦了擦。
苏遮月打眼望去,见他面色确实好了不少,也没再动不动跑去吐泻了,想来这针还真的有些效果,毕竟在这大牢里没汤没药的,聊胜于无。
她等了半晌,又把方才那枚铜币给递过去:“方才我问的那支卦还没算完,你能帮我瞧瞧么吗?”
陈无生方把针包合上,抬起头,斩钉截铁地两个字,
“不算!”
苏遮月一愣:“为何?”
陈无生道:“我被你害得那么惨,非但一口吃食没捞着,吐了个干净,还差点贴了半条命,你说我是傻子么,这买卖还能做么?”
若真计算起来,原也是他自己问讨来的吃食,但向来人不怨己,陈无生平白遭了一夜的罪,自是得不管不顾地算到苏遮月头上。
苏遮月知道这个道理,从怀里掏出一纸包,递了过去。
陈无生瞥了眼,一声轻呵:“你目下就是送我金子,我此刻也不稀罕了。”
苏遮月默了会,把纸包打开,一阵肉香从里面传出来。
陈无生鼻息一动,转过头来,便见那荷叶包里竟是五根肉肠,油脂丰满,他当即咽了两口口水,语气也变了:“你哪来的这肉食?”
苏遮月道:“方才有人引我吃了一顿宴席,这是我于宴席上取的。”
当时满桌的菜,苏遮月自是吃不完,便想着能不能带一些回到牢里,她便问了那小仆,只想着若是对方不许也便罢了,没想到那小仆当真还将荷叶纸包与了她,这才带了回来。
苏遮月想了想又道:“只是你方吐了不少,这肉肠只怕太过油腻……”说着便要收回去,忽然被陈无生给抓住了,她抬眼,见到陈无生一张笑脸谄媚极了。
“不油腻,一点都不油腻。”
陈无生已经记不得没沾过荤腥了,眼下就是跑过一只老鼠,他都能烤来吃了,更不用说这令人垂涎欲滴的肉肠了。
“多谢娘子善心,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他说完便抓起那荷叶包,张口就啃吃起肉肠。
苏遮月见他吃着,试探地问:“你那卦能与我再算一次么?”
陈无生抬了下下巴道:“行。”
他一向是进退知时,有奶便是娘。
苏遮月心中着急,见陈无生吃的差不多了,便把那枚铜板递上,说道:“我记得当时是这「摄提」二字向上。”
余下几枚她也记得,正要摆将出来,却听陈无生道:“方才那些不作数了,都落了地,得重算呢。”
“哦。”苏遮月停了动作。
陈无生把嘴巴一抹,重起了卦象,苏遮月发现这一回排得却很快。
但最后的卦却和她之前算的不太相同。
“如何?”苏遮月问道。
陈无生琢磨了一会儿,赞叹道:“上上大吉啊。”
苏遮月原做好了谢染出事的心理准备,这时听了蓦地一愣:“上上大吉?”
“对啊。”陈无生应道,抬手打了个响指,“母子平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