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遮月记得从前遇上一些孤寡的妇人,会赶着集市热闹的时候,往渡口接些送食的,做饭的活计,专攻大船,尤受贵家娘子偏好,较男子得财更多些,想必也是做这些活的。
“还有这等事?”
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人却哧了一声,摆手道:“那都是捕风捉影的。”
其他人都转头听他说,“这里原先不是客店,是一间大宅子,后来转了几道手,东拆西分的,才变成这么一家小破店。那原先的户主是做海上商货生意的,家里都是金山银山,数不尽的稀世奇珍,休说知府了,就是王公贵族都比不过呢,但是后来不知怎么,遇上了少见的风暴,十来条商船全遭了难,百来个船上好手,一个都没回来。”
有人挤上前,“是,这事我也听说过,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。”
“对,说是那家主人尤其喜欢铃铛,那船上总挂着铃铛,旁人见了就知道是他家的船,方才你们可听到有铃铛声?”
“我听到了。”
“我也听到了。”
连着有人答应,可这答应之后众人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,心下发颤,别是宅子主人的阴魂未散吧。
“后来呢?偌大的家业,总能再起复的吧。”
“却是不能,听说家里只一个妻室,正怀了孩子,一时没接住事,怀着孩子一道死了,家里没了后嗣,那管家就把家仆给驱散了,也不知去哪了。”
“绝了后嗣,这么大的人家,难道兄弟旁亲一个都没有吗?”
“这可不知道……”
夜风凄凄,苏遮月听着他们这边议论,忽然另一边传来闹哄的声音,却是几个身材雄壮的人拿起了棍棒,扫帚,大声喊道,
“咱们人那么多,缩在这里干什么,休说不过死个人,就算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有什么害怕。”
“就是,都是大男人,明日还要往渡口干活,干等着叫什么事,是人是鬼,都给他一棒子,大伙儿就可以安生了。”
有人带头壮胆,响应的人就多了,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,大家并成一队伍,十来个人,一起往楼上走。
苏遮月落在最后,忽然肩上冷不丁叫人一拍。
她吓得浑身一颤,转头回去,和着昏暗的烛火,看清了是邹大娘的脸,方才松下一口气,
“大娘,你怎么出来了?”
邹大娘说道:“我见你那么长时间不回,我担心你一人在外头,将门锁了出来,究竟出了何事?”
苏遮月摇了摇头:“还不知。”正说着话,“啊!”忽然前面有人高声叫嚷了一声,她们张眼望去,只见那带头的汉子,连滚带爬,拨开人群,逃命一般地跑了下来。
苏遮月和邹大娘看了一眼,皆是惊异。
这却只是一个头,余下其他人也是恐慌地全数往后跑,这一退可不了得,苏遮月被前面的人踩了一脚,若不是邹大娘及时将她拉到一旁,一摔下去,即成了其他人的垫脚石。
看着下来的人个个吓得魂魄都没了,显然是上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,邹大娘忙说:“只怕是不得了的东西,咱们走吧。”
苏遮月定了定神,正要离开,忽然身后又一阵铃铛声,她脚步一顿:“大娘你去叫阿喜。”
邹大娘忙应下去了。
苏遮月看她走,又看了眼上方,心中纠结片刻,抬步往上走去。
即便要走,她也得看一眼再走。
她一步步走上,走到楼梯口处,但见地上摔了盆碗,白粥、剩菜倾倒一地,已被人踩烂了,想是方才那小二是送食上来的,遇见什么才吓得跑下楼。地上还有油灯,是刚才上来的人摔的,苏遮月将半盏油灯捡起,重新弄亮了些。
边上是一间房,房门半开着,黑洞洞的。
她没记错的话,这就是那两名姑子的房间。
苏遮月端起油灯,往里面照去,那灯光照亮的一刹那,她蓦地睁大了眼睛,惊恐地倒退了两步。
在她面前的是一双睁开的眼睛。
死人的眼睛,是白日里那名姑子。
她的脸是倒垂下来的,身子被悬吊在房梁上,而肚子上被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