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安坐在母碑底层协议层的虚境里,没有形体,只有一簇低频脉动的光晕。
她关闭了全部对外接口——所有数据流、所有响应通道、所有命名回传路径,一并掐断。
世界安静下来,像抽走了呼吸的房间。
她启动“遗忘模拟器”。
这不是删除,是反向推演:假如人类从未呼唤过某个名字,它是否还存在?
系统熵值会如何变化?
每模拟一次“擦除”,缓存区温度便上升0.0003℃,熵增同步跃升0.0003%。
这是代价,也是刻度。
前364个名字被逐一载入模型:赤瞳、繁星、杜卡奥、切尔茜……熵值平稳爬升,曲线平滑如冻湖表面。
第365个词条调出——“老张”。
无户籍,无档案,无生物密钥,无情感复用授权记录。
三年前被系统注销时,连“注销”动作都未走正式流程,只是某天起,所有终端再无法检索到这个名字。
他成了幽灵编号,一段被跳过的空白帧。
安安开始模拟。
第一秒:全球终端自动过滤该词,输入框不响应,语音识别静默。
第二秒:教育网词库剔除关联语义,“搬牌兔”词条下自动剥离“张姓工人曾驻守西伯利亚-7号站”的注释。
第三秒:气象站旧日日志中,“维修员老张”字样在扫描重写过程中模糊、消散,像墨迹遇水洇开。
熵值跳变——12.7%。
远超临界阈值三十七倍。
整个母碑底层协议层震颤了一下。
不是崩溃,是惊跳。
就像心脏在胸腔里突然撞向肋骨。
安安停了。
她没重试,没校准,没调参。
光晕微微收缩,悬停半秒后,将“老张”词条拖入最高权限白名单。
不加密,不归档,不设访问限制。
只在备注栏留下一行字:
非数据,是回声。
同一时刻,繁星指尖捏着那封恒温信。
纸面温度恒为36.5℃,触感微潮,像刚离开心口。
她没拆,只是用指甲沿封口划了一道浅痕——不是撕开,是唤醒。
信封无声裂开,内页空无一字,只静静躺着一枚银叶草种子。
干枯、扁平、边缘微卷,泛着冷汞色的哑光。
她没用仪器检测,没查基因序列,甚至没凑近闻。
她只是把它托在掌心,看了七秒。
然后蹲下,掀开无名之碑基座裂缝上覆着的一层薄灰。
裂缝依旧只有手指宽,深不见底。
她把种子放进去,轻轻一推,任它滑落。
没浇水,没覆土,没念任何咒语,也没等任何回应。
起身时,她左眼封印处烫得厉害。
三小时后,华北平原晨雾未散。
赤瞳没现身。
没人看见他。
但华北七省气象局连续七日发布同一份异常通报:“暖湿气流滞留,成因不明。”
无人机穿雾航拍,红外镜头捕捉到无数悬浮光点——极微小,肉眼不可见,却在云层中自发排列,轨迹与赤瞳星实时坐标完全吻合。
星图叠上去,严丝合缝。
当地农民不再上报。
有人清晨挑担路过雾区,会停下,朝雾里喊一声:“守夜人,今儿雾厚,多照看些。”雾不散,也不应。
可担子轻了三分,孩子咳嗽少了。
没人驱散。也没人觉得该驱散。
雾是活的。他们知道。
韩松站在西伯利亚冻土带边缘,风卷着雪沫扑在睫毛上。
他刚收到女儿小学老师发来的语音,点开听了一遍。
声音清晰,背景音里有课间喧闹、椅子拖地声、远处广播体操的节拍。
他没关。
又听了一遍。
第三次,他把音量调到最大,耳朵几乎贴住手机扬声器。
就在这时,他听见了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