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瘦的女子身上穿着与四下环境格格不入的真丝睡裙,惨白的小脸在日光的照耀下下像是沁着冰的白玉。
“吵吵吵吵什么吵?!一大早的没完了?!还让不让人睡觉?!”
人未至声先闻。
林予曦的出场嚣张又跋扈,却因着那羸弱到我见犹怜的模样,让人难以心生恶感。
对于美好的一切,人们的包容心明显会更强一些。
“这村子里多半都是些老人家,不像你,能睡到这日上三竿,总不能因为来了你一个,就不让旁人活动了吧?”夏槐头也不抬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剥蒜,声音带着年长者的沙哑和她一贯的理直气壮。
林予曦显然有些意外夏槐的反应。
夏槐却没给她发作的机会,继续说:“在那儿愣着作甚?既然已经睡不下去了,就别闲着,过来帮老婆子我干点活儿。”
说完,推了推身边堆着蒜的大铁盆。
那模样竟然是一点儿都不认生,半点儿没因为面前的年轻人是陌生人而有所顾虑。
林予曦:“……?”
“……?”简不听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的夏槐,那眼神跟见了鬼似的。
如此“任性”的老人家,她属实也是第一次见:“伯母应该发了很大的脾气吧?”
毕竟传闻中,林予曦最为人称道的特质就是强势和凌厉。
“她说,她最讨厌蒜味儿了。”夏槐笑眯眯的咧着嘴。
简不听闻言毫不意外的叹了口气。
而后听见夏槐又补充道:“不过那天,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我旁边,帮我把所有的蒜都剥完了……我记得那时候,她已经孕期快八个月了吧……”
简不听:“……?”
简婷婷的成长过程的确很让人省心。
她自小早慧,智多近妖,各个方面都不曾让家人操心过。
可在林予曦怀她的那十个月,她却一日都没消停过。
旁的孕妇害喜最多三个月,便开始能正常饮食了,可林予曦愣是生孩子的前两天还吐地昏天黑地呢。
以至于林予曦和夏槐初见时,尽管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,可外人看来,也不过是个瘦到有些病态的女子、唯独小腹微微有点隆起罢了。
饮食睡眠质量的不足,使她的性情脾性都变得格外不稳定。
时而暴躁时而抑郁,时不时的还会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。
再加上那时简家正逢简东成和和杜万春的婚变,那些个腌臜事儿扰得她不厌其烦。
简裕安见她日益消瘦,便提议她回乡下老宅住上一段时间,远离喧嚣散散心,心情好了,也许身体也会有些好转。
后来,她就带着舒兰和简家的住家医生一起回了老宅。
那位医生平日里借住在村医诊所,每天除了固定时间为林予曦做常规检查,也帮衬着给村民们免费看诊,忙的不亦乐乎。
而舒兰在简家帮佣的日子不短,是个聪明人,又不是个多嘴的。
因此,走这一趟,林予曦不过是从大别墅换了个小宅子继续囚禁自己罢了。
至少开始时,确实是这样。
从那日莫名其妙在夏槐院里剥了一天蒜开始,林予曦便开始偶尔出门了。
而每次她的脑袋探出院子,总会被夏槐给趁机抓到,然后喊进院子让她帮忙做些活。
那些活计枯燥乏味,不耗费体力,却耗费时间。
她嘴上偶尔会抱怨:“夏槐!你这个老东西!简直就是个周扒皮!”
可每次,她都会老老实实把手头被安排的事情做完。
临走时,她总会骂骂咧咧的说:“夏槐,我可不是你家佣人,这是最后一次,下次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做这些破事儿了!”
只不过,到了第二天,那个乌黑的脑袋又会准时地从门口探出来。
周而复始。
夏槐撇撇嘴:“小辈儿里,那个死丫头是最没礼貌的一个,整天嘴上‘夏槐’‘夏槐’喊个不停,一点儿都不懂得尊老。”
简不听抿了抿唇,没接话。
因为她从夏槐的眼里,看到了格外的温柔和怀恋。
她不禁想,她大概可以放心了。
有这样眼神的人,即便过去经历过何等常人难以承受之痛,也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。
夏槐和林予曦也会一起坐在院子里乘凉。
两个竹编的藤椅并排放着,顺着暖风缓缓摇曳。
“夏槐,他们为什么都叫你神婆?你真的能看见鬼神?你会跳大神招神么?”林予曦摇晃着手里的蒲扇,慢悠悠的问。
“当然能看见。”夏槐笑的一脸褶子,“神明不用招,祂一直都在这儿,喏!”
她指了指虚空中头顶的位置:“妈祖娘娘就在那儿瞧着我们嘞!”
林予曦忍不住想笑:“那你帮我问问祂,我这肚子里的孩子,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?”
“你啊……”夏槐轻轻叹了口气,“你命中注定有两个女儿,只有两个女儿。”
林予曦闻言眉心一蹙,拍了把藤椅的扶手,整个人弹了起来:“怀孕这么痛苦,怎么是两个?我才不要再怀一次呢!莫不是……简裕安他还敢嫌弃我闺女没本事继承他那点儿家当不成?”
“早些年,我给小安那孩子算过……他命里只有一个闺女。”夏槐轻轻摇了摇头。
林予曦闻言一愣,半晌,又躺了回去。
她命里有两个女儿,简裕安的命里却只有一个女儿。
结果显而易见,他们的爱情最终还是走到了截然不同的方向。
她有些难以想象,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,自己才会忍痛将他剖出自己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