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没想到,最终反倒用在了简婷婷身上。
可是,他很清楚。
以她的聪慧,定是有办法逃过这预料之中的一劫。
他猜测的不错,在他提到这枚扳指的时候,简婷婷的确瞬间便想通了他的安排。
只不过,他算到了一切,却偏偏忘了,在他面前乖巧温顺的女儿,对待她自己时远远比对待旁人更狠。
她默许了那颗子弹正中心脏。
只有能骗过自己人的骗术,才能被称为最顶级的骗术。
既然要做戏,自然要免除一切后顾之忧。
因为她的身份特殊,t国派遣了紧急直升机进行救援。
尽管救援人员抵达的时间及时,却因为简婷婷中弹地点处于闹市,直升机难以停靠,耽搁了不少救援时间。
抵达医院后,又开始召集国内外的心外科手术专家。
最终不眠不休手术了24小时,才勉强将她捞回了一条命。
她在IcU里睡得香甜,压根儿不理会门外的天翻地覆,甚至还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她心心念念的人。
伸出手剥开茫茫的白雾,定睛望去,她却看到了从未在梦中出现过的母亲。
她记忆中的母亲,做事雷厉风行,在她的面前时,脸上也少见笑意。
那双柔和的黛眉常常微微蹙着,总像是承载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似的。
所以她总是拼命努力做一个值得称赞的乖孩子,希望母亲在见到自己时能开心的笑一笑,眼里能带上些因她而生的骄傲。
可母亲的眉头却越拧越紧了。
后来,她就不怎么去见母亲了。
她觉得,或许的确如阿爹所说,祖母说了很多用来吓唬她的话,那些夸大其词思想落后的话不用太在意。
可其实她心里知道,祖母口中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——母亲为了寻找更重要的东西,选择抛下她了。
她一直都知道的,没有谁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父母,也没有谁天生就有爱孩子的能力。
所以没关系的,既然母亲还没有学会爱她,那她就不要总是出现在母亲面前,惹她生厌便是了。
毕竟除了是自己的母亲,母亲还是她自己。
兴许有一天,思念和爱意会突破围墙,让母亲自己推开栅栏走近她。
因此,在想通之后,每次阿爹让她跟自己一起去见母亲的时候,她就开始找借口不再去了。
她清楚的知道,她的存在只会让母亲皱着眉头觉得手足无措、无所适从。
比起有她存在、气氛紧张的家庭聚会,母亲或许更希望跟爱人有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浪漫约会。
母亲是个非常理智的人。
她可以在最繁琐复杂的人情社会,倔强又强硬地按着手中的法典规规矩矩、黑白分明的活着,甚至连宗族亲眷也不能动摇她心头的那根红线。
熟知她性格的族老亲友们常说,她理智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。
即便在父亲面前,她也向来是优雅自持的,鲜少有大喜大悲的情绪流露。
所以简婷婷也想学着母亲的样子,做个冷静、聪慧又强大到足以庇护所有人的人。
可简裕安却像是她命运中的绊脚石一般,再凉薄的判断在想到他的时候,总是会不自觉的惹上三分暖意。
这三分温柔让她多了些人气儿,却也让她觉得自己距离母亲愈发遥远了些。
若是让母亲知道,她怕是眉头会皱的更紧,甚至会讶异,为什么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“妇人之仁”,半点儿都不像她。
如此想着,简婷婷抬眼看向母亲时,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眼前的母亲却跟记忆中的母亲是不一样的。
她神色平和又复杂,静静地回望着简婷婷,漂亮的眸子带了些潋滟的温柔。
这是多年来,这个狠心的女人第一次入她的梦。
简婷婷的视线落在了林予曦平坦的眉心,那里第一次没有出现那两道沟壑,看上去白净光滑,是她记忆中不曾见过的模样。
她恍然发觉,即使多年不见,记忆早已模糊,可当眼前的人再次出现时,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。
“母亲……我是不是,又让您失望了呢?”简婷婷缓缓开口,声音却异常的沙哑。
她自己听了都愣住了,半晌感觉到了脸上的温热,她才发现,原来自己竟然早已落了泪。
她恍然分了心神,突兀的想到:原来梦里的泪水,也是热的。
林予曦听了她的话,那双眸子里藏着的东西似乎更加复杂了。
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,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半晌她才终于开了腔:“你为什么……会这么想呢?”
人在没有倚靠的时候,是哭不出的。
简婷婷也从来不是个遇事喜欢袒露出软弱哭鼻子的人。
可在听到这话的刹那,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,噼里啪啦的掉个不停。
破碎的声音哽咽着,飘散在了梦里:“我好像……已经没办法保全阿爹了……”
这是一场泼天豪赌。
JA借简婷婷命悬一线亲身历险而从这桩大案中完美抽身,无论最终结果如何,它都不会因此而受到波折。
无论她是否能捡回自己这条命,都不影响事情最终的结局了。
如此想着,她突然觉得或许就这样一觉睡下去就很好。
至少在梦里,她是可以和家人团圆的。
“你为什么会因此而难过呢?那不是你的错,那只是他的命运,命运本来就是毫无道理可讲的……”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,每一次抉择能影响的,也只是自己的命运罢了,对于别人的命运来说,即便关系再亲密,也只是个旁观者……”
“更何况,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,让他来到我身边而已,你不是该为他高兴的么?就像我们每次约会前,你做到的那样……”
“……”
母亲就那么看着她,字字恳切劝慰了许多。
那嗓音陌生而又熟悉,她早已不记得那究竟是不是母亲的声音。
却依然像无数个因为受了委屈而扑进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那样,忍不住伸手扯住了母亲的衣角,任由视线变得愈发模糊。
恍惚间,淡淡的檀香味在鼻端萦绕着,将眼前的景象衬得格外真实。
就好像,母亲真的来到了她身边一样。
许久后,嘈杂的讲话声映入耳畔,她听不清那些声音说了什么,也听不清那些声音由何而来,却恍然思绪清晰了几分,像是察觉了些什么。
果然,很快,她便听到了母亲那句无奈的叹息:“天要亮了,你还不能留在这儿……你该……回去了……他们还在等你回家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