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1章 考察(2 / 2)

堂内一时寂静无声,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。

秦玲看了一会儿,放下手中簿册,凤眸看向周砚,带着考校的意味:“周卿家,朕观这簿册,条理分明,记录详实。去岁江南水患,苏州亦受波及,然府库存粮损耗记录仅为千分之五,远低于朝廷允许的千分之十损耗之限。你是如何做到的?”

周砚微微躬身,从容答道:“回陛下,此乃多方举措并行之效。其一,水患前,臣已据历年水文及钦天监邸报,预判雨势,提前加固沿河堤岸,疏浚主要泄洪河道,故水势虽大,但并未造成大规模内涝冲毁仓廪。其二,水患期间,臣严令各仓大使及看守吏员日夜轮值,加高仓门门槛,用油布、沙袋层层防护,并随时清理仓顶积水。其三,水退后,立即开仓晾晒通风,及时处理受潮霉变之粮,将损耗降至最低。所有防护、抢险、晾晒、损耗处理过程及责任人,皆在分册中有逐日详细记录,并有按察司查验官签押为证。”

他回答得条理清晰,数据确凿,且与簿册内容严丝合缝,显然是亲力亲为,对细节了如指掌。

孔衫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漕运分册,抬起眼眸,目光落在周砚脸上,低沉的声音响起,问的却是另一个关键:“本王观这漕运记录,去年十月至十二月,发往京师的漕粮船队,有三批共延迟了五日、七日、九日抵通州仓。簿册批注为‘河道阻滞,天气不利’。具体阻滞在何处?因何阻滞?延误期间,粮船可有损耗?”

这个问题直指核心,且带着一丝审视的压力。

周砚神色不变,坦然应对:“回王爷,此三批延误,主因在于漕河高邮至宝应段。彼时该段因上游暴雨导致泥沙淤积加深,又恰逢连续数日大雾锁江,能见度极低,大型漕船通行困难且风险倍增。河道总督衙门虽已派员疏浚,但进度受天气影响。臣当时已飞报河道总督衙门及漕运总督衙门,并严令押运官及漕帮把头谨慎行船,宁可延误,不可冒险。延误期间,粮船停泊于沿途巡检司指定安全水域,加派兵丁看守,日夜巡查,粮袋亦用油布多层覆盖防潮,故无额外损耗。相关河道衙门的公文副本、天气记录、巡检司接收文书及押运官日志,皆附于该卷之后,请王爷查验。”

孔衫的目光扫向周砚所指的位置,果然在卷末找到了钉在一起的厚厚附件。他随手翻看了几页,河道总督衙门的印信、漕运总督衙门的回文、押运官手书的日志(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日天气、水位、行船距离及停泊地点)一应俱全。

孔衫合上簿册,深邃的眼眸中那丝审视终于完全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认可。他看向秦玲,微微颔首。

秦玲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她看着眼前这位不献媚、不邀功、只以实绩和详尽记录说话的知府,心中那因扬州污浊而生的阴霾被彻底驱散。这才是她真正需要、也真正倚重的国之栋梁。

“好,很好。”秦玲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许,“账目清晰,应对得当,处置有方。周卿家,你守住了苏州府库,也守住了朝廷的命脉,更守住了牧守一方的本分。此乃大功。”

周砚深深躬身,声音依旧沉稳:“陛下过誉。此乃臣职分所在,赖陛下洪福庇佑,苏州上下齐心,方能保粮道不失,仓廪无虞。臣不敢居功。”

澄心堂内,熏香袅袅,水波不兴。一场关乎国计民生的审阅,在务实与坦诚中落下帷幕。周砚用一箱沉甸甸的簿册和无可辩驳的细节,赢得了帝后最深的信任与尊重。苏州的“清明”二字,在这枯燥却至关重要的数字与记录中,得到了最有力的印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