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凝视她的目光,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,融进骨血。
赫莉娅从未问过,为何尤若斯能掌控“控制”权柄,又如何以半神之躯从上古存活至今。
她不问,他便不说,就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。
她不知道,这份控制力源于极致的思念与压抑的情欲,源于对某个人的执念。
求不得的痛苦与失去的遗憾,将他塑造成偏执的疯子,只想将心心念念之人囚为笼中雀,永不分离。
这就是他的执念,而这如此执念强烈,终是吸引了控制的视线。
良久,待尤若斯手臂稍松,赫莉娅才轻轻推他:“伤在哪了,让我看看好不好?”
她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,这是把尤若斯当孩子一样在哄了。
也的确,对方一直喊她姐姐,说明曾经二人之间是以姐弟关系相处的,想必昔日也是这般亲密。
她待自己的亲人一向是极好的,恨不得掏心掏肺,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。
尤若斯这爱撒娇粘人的性子,是谁宠出来的,一看便知。
尤若斯察觉她的推拒,手臂再度收紧,惹得她闷哼一声,才慌张地松了力道,却仍不肯放手,宛若守着金山的巨龙。
他知道赫莉娅是担心自己,将脸埋得更深,声音闷闷的:“没受伤……”
“那怎么一股子血腥味?沾了别人的?”赫莉娅不解他为何如此不安,行动上却纵容着这近乎侵占的亲密。
“不要骗我。”到底是担心占据了上风,赫莉娅只好继续哄着,“我之前联系不上你,我很担心你,不要对我撒谎,我会难过。”
尤若斯摇头,发丝蹭得她痒得缩肩,反而将他的脑袋夹住。
“没撒谎,他们伤不到我。”他道。
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更是让赫莉娅有些受不住,膝盖已经不自觉地顶向前,试图拉开距离。
“贝尔曼分部是你动的手,对吧?”赫莉娅问这话的语气却是笃定的,“不是怪你,只怕你像我一样冲动,事后难收拾。”
她的计划并未告知尤若斯。
得知科林前来时太过仓促,一时找不到他,只能凭对尤若斯的了解猜测其行动,再作安排。
万幸,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,尤若斯动手的时机恰到好处。
她的人及时接管现场布下栽赃道具,一切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。
“有人给我留了字条。”
尤若斯终于抬头,额头抵着她的,望进那双比宝石还璀璨的眼眸。
“时间的确是凑巧,昨夜我察觉到那周然仪有些许异动,怕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准备转移,便直接动手了。”
“待处理完分部的魔法使,我在存放周然仪的房间,也就是那具活着的尸体旁看到了一张字条,让我做完这一切只管离开就好。”
他缓缓眨了眨眼,“我以为是姐姐你那边的人。”
赫莉娅蹙眉,立刻否认,“不是我派去的人,他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在你之前就潜入。”
“更不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字条。”
“那会是谁?”
这事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,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,有第三方势力参与其中,而她对对方毫无了解。
“没有检查到魔力痕迹吗?”赫莉娅又问。
“有,但我没追下去,以为是你的人。”尤若斯答道,“很微弱,但的确有。”
“只怕我的人注意不到……”赫莉娅吐出一口长气,“而如今那边已经交由科林查探了,我们只怕不好动手。”
尤若斯不喜她为别事忧心,只希望她眼里只自己一人才好。
他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:“或许,留字条之人,本就是要引科林去某处?”
赫莉娅眉头一挑,觉得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。
可她并不清楚这躲在暗处之人究竟是敌是友:“若是指向了我们这边怎么办?”
“本就是我们做的,这又何妨?”尤若斯不以为然,“那老头要真查到了,杀了便是。”
“一个分部被灭,不是寻常小事,协会定会彻查到底。”赫莉娅叹了口气,觉得尤若斯这以杀止杀的作风只怕也是跟她学的,还学了个十成十的像。
“我作为与分部有龃龉,又与科林有怨的对象,只怕是会被重点关注。”赫莉娅耐心地跟尤若斯分析,“而协会多的是能人异士,那些个稀奇古怪的魔法根本防不胜防,迟早会查出真相的。”
“届时只怕协会与皇室之间真要起一场冲突了。”
尤若斯以为赫莉娅是害怕,紧握住她的手:“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。”
赫莉娅莞尔。
她倒是不怕这个,她甚至都不怕死。
“可这会牵连很多无辜的人。”笑后她眼中尽是无奈与忧愁,“他们知道我不好对付,就会想从我珍视的人下手。”
赫莉娅顿了顿,“而这其中,也包括你。”
尤若斯久久不语,只是痴痴地望着她。
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不见底,让人猜不透其中翻涌的情绪。
赫莉娅起初还能坦然相对,但时间一长,便觉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怎么了?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她抬手轻触尤若斯的额头,终究还是担心他受伤却强忍着不说。
毕竟她自己就是个爱逞强的人,只怕尤若斯把这性子也学了去。
尤若斯摇摇头,握住她落下的手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。
他凝视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认真问道:
“姐姐,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?”
“你会永远像现在这样待我好吗?”
赫莉娅心想:这是怕我丢下他吗?
尤若斯不敢直接索要相伴永远的承诺,因为曾经失望过,所以害怕再次受伤。
可他又如此渴望一个承诺,想要一根牵住自己的绳索,一个与过往不同的答案。
他这般认真,赫莉娅也不能就这么随意敷衍过去。
抿唇沉思片刻,她给出了回答:
“尤若斯,‘永远’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。我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,又怎能轻易许下永恒的承诺?”
“而世上没有什么永恒不变。无论是人,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,都会因时而变,因势而变。”
“我不愿许下永远的承诺,是怕辜负你。因为我知道,那注定是个会破碎的承诺。”
“若我答应,便是在欺骗你,也欺骗我自己。”
“我只能保证,此刻我珍视你的心意是真的,担忧你的心情是真的,希望你陪伴在侧的念头也是真的。”
她轻笑一声,眉眼弯弯,带着尤若斯的手按在他心口处。
掌心下,两颗心跳逐渐同频。
“你那颗为我跳动的心脏,也感染到了我。至少此刻,我们的心跳是一致的。”
尤若斯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,化作一片温柔的暗红。
他低头看着交叠的手,感受着掌下有力的搏动。
“这就够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有此刻,就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