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微微停顿,视线重新投向巨渊,语气带着一种冷冽的了然:“有些东西,逃避了五百年,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候。伤口若一直捂着,只会溃烂流脓。我以为,大圣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。”
这话语堪称失礼,甚至带着刻意的刺痛。但夜兰知道,面对魈这样的存在,婉转的暗示毫无意义,唯有直指核心。
魈的唇线绷紧了一瞬。他转回头,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黑暗,仿佛能从其中看到那个总带着温柔笑意,却又背负着比他想象中更沉重过往的身影。
“她……状态如何。”他问,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。
“看上去与平日无异。”夜兰的回答客观而冷酷,“但我调阅过近五百年她返回璃月港的记录,屈指可数。尤其是,在层岩巨渊附近区域的活动记录,几乎是空白。一个强大的仙人,如此刻意地回避一个地方,降魔大圣,你认为这正常吗?”
她不待魈回答,便继续道,语气放缓,却带着更重的分量:“我并非在请求你做什么。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——她来了。这一次,避无可避。”
“那场灾厄,带走了太多。浮舍……伯阳……”夜兰的声音很轻,却像锤子敲在无形的壁垒上,“活着的人,被留下的那个人,承受的或许并不比逝者少。她心中的层岩,或许比我们眼前所见的,更加……凶险。”
魈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急促了一瞬。那个名字,浮舍,像一枚烧红的铁,烙在他沉寂的心上。他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另一幅画面——并非浮舍雷霆环身、睥睨战场的英姿,而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那位总是温和的仙君,独自一人,默默擦拭着某些看不见的伤痕。
他都知道。他知道浮舍最后的牵挂,知道那短暂的相遇与永恒的别离,知道那份被深藏起来的、属于林涣的遗憾与自责。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魈终于开口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,但那淡漠之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。“此地凶险,妖魔滋生。我自会履行护法之责,清除沿途障碍。”
这便是他的表态了。他不会去干涉,不会去安慰,他只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,守护在她必经之路的暗处,确保这场她必须面对的“战争”,不会受到外界宵小的侵扰。同时,他也做好了准备,当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不得不被揭开时,他会是那个持有钥匙的人。
夜兰的唇角,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转瞬即逝。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应。
“如此,甚好。”她将卷宗收回怀中,转身,衣袂在暮色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。“我会随行监察。至于其他……非我职责所在。”
她迈步离去,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,很快便融入了渐深的夜色与嶙峋的怪石阴影之中。
崖顶上,又只剩下魈一人。
但他不再仅仅是凝视深渊。他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,落在了那条即将被开辟出的、通往过去与救赎的路上。风更冷了,吹动他的衣袍,猎猎作响。他静静伫立,像一尊为即将到来的灵魂风暴而守候的、沉默的灯塔。
远方的璃月港,灯火初上,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与此地的苍茫死寂,判若两个世界。而那个连接着两个世界、身负过往与现在的青色身影,即将踏入这片她阔别了五百年的伤心地。
夜已来临,风回低语。而深渊,依旧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