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海之滨?筑城盟邻
里海的晨雾带着咸湿的水汽,漫过滩涂时,将明军士兵的靴底染得发潮。
张又鸣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,手中绿水书院绘制的《里海沿岸舆图》被晨露浸得微微发皱,指尖落在一处标注“鱼嘴湾”的海湾。
这里背靠缓坡,前临里海,既便于海军战船停靠补给,又能依托地形快速构筑防御,正是他选定的筑城之地。
“将军,郑安带遗民兄弟们探过了,这鱼嘴湾的土质适合夯筑城墙,附近还有两处淡水泉眼,足够大军和后续移民使用。”
陈砚快步走来,递上一份勘探记录,纸上还画着简易的地形剖面图,“就是西边十里外有个萨法维的边境部落,听说和萨法维军方走得近,得留意些。”
张又鸣点头,将舆图折好塞进怀中:“传令下去,先搭三座临时营垒,再派工兵连就地取材——用夯土机筑墙,木料不够就去附近的胡杨林砍,务必在三日内把外围防御立起来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告诉弟兄们,不许惊扰周边民众,要换粮食、木料,就用银元来买,或者用咱们带来的丝绸、瓷器跟他们换,规矩不能破。”
明军的行动力远超当地人想象,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,在鱼嘴湾周边的波斯村落里传开。
起初,村民们只敢躲在胡杨林后远远观望——看着那些穿红色军装的士兵围着巨大的“铁家伙”(脚踏式夯土机)忙碌,听着机器嗡嗡的声响,既好奇又警惕。
直到第三日清晨,明军在营垒外搭起了木台,台边挂着沉甸甸的银圆,还有成袋的大麦和崭新的棉布。
一个大喇叭旁边,懂波斯语的明军遗民高声喊着:“大明招工!筑墙、运料、锯木都要!一天一枚银圆,管两顿饭,愿意来的现在就登记!”
人群瞬间炸了锅。一枚银圆够一家五口买半个月的粮食,还管饭?
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,终于有个胆大的老木匠哈迪走上前,颤巍巍地问:“真……真给银圆?”
负责招工的明军士兵笑着递给他一枚刻着李奇大头像的银圆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哈迪眼睛一亮,当即拍板:“我来!我还能叫上十个伙计!”
所谓重奖之下,必有勇夫,不过半日,工地上就挤满了当地人——有扛着锄头的农夫,有背着锯子的木匠,还有推着独轮车的妇女,连附近部落里的年轻人都骑着毛驴赶来。
明军早已划分好区域:东侧是“三合土工坊”,石灰、黏土、河沙按“三一一”的比例堆得像小山,几个绿水书院的工兵正指导村民搅拌——这是大明独有的筑墙秘方,加水拌匀后黏性极强,晒干后比石头还硬。
哈迪带着木匠们在西侧锯胡杨木,遗民中的老工匠李老头拿着墨斗在木头上画线,时不时用生硬的波斯语叮嘱:“这里要留榫卯,不然箭楼会晃!”
夯土区最是热闹。十台脚踏式夯土机一字排开,每台机器旁都围着四个村民——两人一组踩着踏板,另外两人负责往夯斗里填三合土。
明军士兵王大牛站在一旁喊号子:“嘿哟!加把劲哟!夯得实哟!墙不倒哟!”
村民们跟着号子节奏踩踏板,夯斗重重砸在墙基上,三合土被压得紧实,连缝隙都看不见。
哈迪擦着汗说:“我们以前筑墙用黄土,一场雨就塌,你们这‘三合土’,怕是能抵得住洪水!”
到了傍晚,工地上支起了十几口大锅,煮着大麦饭和羊肉汤。
村民们捧着碗蹲在地上,吃得狼吞虎咽。
领工资时,每个人都领到了一枚银圆,有的还额外得了一小块棉布——那是给干活勤快的人的奖励。
年轻村民穆萨攥着银圆,兴奋地说:“我要再找二十个人来!明天天不亮就来!”
短短三天,原本空旷的鱼嘴湾变了模样:三丈宽的城墙基槽已经挖好,三合土夯筑的墙身已经垒到五尺高,墙面上还嵌着横向的胡杨木筋,更显坚固。
西侧的三座木构箭楼拔地而起,胡杨木做的立柱粗得要两人合抱,箭窗整齐排列,能清楚望见里海的动静;连城外的壕沟都挖好了一半,沟底铺着碎石,防止雨水浸泡。
张又鸣巡查工地时,正撞见李老头带着几个波斯木匠给箭楼装横梁。
老木匠们学着用大明的榫卯结构,不用一根钉子,却把横梁固定得稳稳当当。
李老头笑着说:“将军您看,这些波斯伙计学得快,再过两天,箭楼的顶盖就能封了!”
不远处,穆萨正推着装满三合土的独轮车狂奔,身后还跟着一群年轻村民,个个干劲十足。
夕阳落在里海水面上,给城墙镀上一层金红。
工地上的人还没散,有的村民主动留下来收拾工具,有的则围着明军士兵问:“明天还招工吗?我们想多挣点银圆!”
张又鸣望着这热闹的景象,对陈砚说:“民心聚,城才固。有这些当地人帮忙,里海城不用半月就能建成——到时候,咱们在里海才算真的扎下了根。”
陈砚点头望去,只见暮色中,三合土墙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胡杨木箭楼的影子拉得很长,工地上的欢声笑语与夯土机的余响交织在一起,成了里海之滨最鲜活的声音。
郑安领着几个熟悉地形的遗民,还去附近的波斯部落换回了几马车大麦饼——用一匹江南云锦换的,部落长老捧着云锦时,手指都在发抖,连说“天朝上国的宝贝,能换十车饼”。
第三日午后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。
张又鸣正在查看城墙夯筑进度,了望哨突然高喊:“将军!西边来了一队骑兵,打着萨法维的星月旗!”
他放下手中的木锤,抬手示意士兵们保持戒备——营垒外的明军士兵并未举枪,只是列成松散的队列,手中的半自动步枪斜挎在肩上,刻意避开了攻击性姿态。
不多时,十余名身着链甲、腰佩弯刀的萨法维骑兵在营垒外停下,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官,眼神锐利地扫过营垒内的夯土机、箭楼,还有已初具规模的船坞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我是萨法维帝国边境军千户穆罕默德?卡里姆。”军官勒住马缰,用带着口音的波斯语喊道,“你们是谁?为何在我萨法维的土地上筑城?”
张又鸣早让人找了个懂波斯语的遗民当翻译,他上前一步,语气平和:“我乃大明远征军统帅张又鸣,率军至此,只为建立一处贸易据点,并无扩张之意。”
说着,他示意士兵捧来一个锦盒,打开里面是两匹上等云锦、一对青花瓷瓶,“这些是大明的礼物,赠给贵国将军,望能通好。”
卡里姆盯着锦盒里的宝物,眼神缓和了些,却仍带着警惕:“你们的士兵带着火器,说只是贸易据点?”
“大明与萨法维远隔千里,无冤无仇,何必动刀兵?”张又鸣指了指营垒内正在搭建的货栈,“我们会在这里收购波斯的香料、羊毛,也会出售大明的丝绸、瓷器,甚至可以教你们使用改良的耕作工具——互利之事,总比打仗好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稍硬,“当然,大明军队也不怕打仗,只是不愿刚到此处就树敌,还望千户大人转达贵国君主。”
卡里姆沉默片刻,接过锦盒:“我会把你的话带给总督大人。在此之前,你们不许越过营垒以西三里,否则视为挑衅。”
说完,他勒转马头,带着骑兵疾驰而去。
陈砚走到张又鸣身边:“将军,萨法维这是既怕我们,又想探我们的底。”
“正常。”张又鸣望着骑兵远去的背影,“咱们初来乍到,他们难免警惕。接下来,就看希瓦汗国那边的反应了。”
不出两日,另一队使者抵达了鱼嘴湾——这次是希瓦汗国的商队使者,为首的是个戴着皮帽、眼神精明的中年人,名叫伊思坎德尔,随身带着两匹神骏的阿哈尔捷金马,马鬃油亮,四肢健壮。
“张将军,久闻大明乃天朝上国,盛产奇珍异宝。”伊思坎德尔刚下马,就笑着拱手。
他竟学了些中原的礼仪,“我国可汗听闻大明军队至此,特让我来看看,是否有合作的可能。”
张又鸣请他进临时营帐,奉上江南的碧螺春。
茶汤入口时,伊思坎德尔眼睛一亮:“这茶比波斯的蜜酒还清爽!”
“希瓦汗国的战马,在西亚也是有名的。”张又鸣开门见山,“大明远征军远道而来,战马损耗颇多,想向贵国采购一批战马,不知可汗意下如何?”
伊思坎德尔放下茶盏时,指节还在不自觉地摩挲着瓷盏边缘——这来自大明的白瓷薄如蝉翼,盏底印着细密的缠枝莲纹,方才捧着时竟觉比波斯最上乘的琉璃还要温润,此刻听闻张又鸣提及“增产工具”,他原本还算平和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,身子往前倾了倾,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:“将军说的‘曲辕犁’,莫非就是传闻中能让一亩地多收两袋麦的神物?”
帐外的阿哈尔捷金马正甩着尾巴,油亮的马鬃在风里泛着缎子般的光泽,可此刻没人再去看那两匹希瓦汗国引以为傲的宝马。
张又鸣抬手示意,两名明军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套曲辕犁走进帐内——犁铧是绿水书院特制的熟铁打造,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;犁杆是南方硬木制成,打磨得光滑趁手,连连接部位的榫卯都严丝合缝。
紧随其后的士兵还捧着一架巴掌大的水车模型,轮叶上缠着细麻绳,轻轻一拨便转得飞快,溅出的水珠在帐内光线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“诸位请看。”张又鸣握住曲辕犁的扶手,轻轻一压,犁铧便稳稳地“扎”进帐内铺着的沙土里,“你们现在用的木犁,得三个壮汉才能拉动,一天顶多耕两亩地;这曲辕犁,一个人牵着牛就能走,一天能耕五亩,还能深浅调节——播麦、种粟都能用,省力三成只是保守说法。”
伊思坎德尔早已站起身,快步走到曲辕犁旁,手指轻轻抚过犁铧,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面时,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——希瓦汗国的铁匠只会打些粗糙的马刀,这般规整锋利的铁犁,他还是头一回见。
旁边的希瓦使者们也围了上来,有人小心地转动水车模型的轮叶,看着轮轴带动“刮水板”上下翻动,眼神里满是惊叹:“不用人推?靠水流就能把水引到田里?那咱们绿洲里的荒地,岂不是都能种庄稼了?”
“不止如此。”张又鸣笑着补充,“我们还能派工匠来,教你们打铁、做木活,以后你们自己就能造曲辕犁、水车——只要有了这些,希瓦的粮食,怕是要多到装不下粮仓。”
伊思坎德尔猛地攥紧拳头,转头看向帐外的阿哈尔捷金马,再回头看看眼前的曲辕犁和水车模型,眼神里的权衡几乎写在了脸上。
希瓦的战马虽珍贵,可放眼西亚,能养出好马的部落不在少数;可大明的曲辕犁、水车,还有那薄如蝉翼的瓷器、艳若云霞的云锦,却是独一份的宝贝——方才他说“一匹马换一匹云锦”,原是觉得云锦已是极致珍品,可此刻见了这能实打实增产的农具,才知自己还是看轻了大明的物件。
“将军!”伊思坎德尔深吸一口气,语气比先前更显恭敬,“方才是我考虑不周。这曲辕犁和水车,比云锦更金贵!若是大明愿意用一套农具换一匹战马,我们还愿意额外再添十匹成年母马——只求将军能多派几位工匠,早点教我们造这些‘神物’!”
帐内的希瓦使者们纷纷点头,有个老臣甚至小声说:“就是用两匹马来换一套犁,也值啊!有了这犁,明年部落的孩子就不会饿肚子了!”
但这云锦却也是不便宜,可不能当了冤大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