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沉甯舀起最后一捧水淋在肩头,水流顺着脊椎的凹陷蜿蜒而下,冲走连日来的疲惫与寒意。
换好干净衣裳时,她发现门把手上还多了一条灰色围巾,是粗羊毛织的,针脚歪歪扭扭,像是哪个战士的手艺。
围巾裹住还在滴水的短发时,郁沉甯闻到上面有松木和枪油的气息。
这味道让她想起今天傍晚,容允岺在器械室保养步枪的身影。
回到临时安排的宿舍,郁沉甯发现火炕烧得格外热。
被褥是晒过的,蓬松得像云朵,里面还塞了个铜暖炉。
她摩挲着暖炉上的字样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吹灭油灯躺下时,远处的狼嚎隐约可闻。
但包裹着她的只有干燥的温暖,和围巾上挥之不去的松木香。
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,第一次,郁沉甯感到某种类似归属感的情绪,随着热炕的温度,一丝丝渗进冰封的心底。
*
三天后,流感如预料般爆发了。
兵团三十多人发热,最严重的已出现肺炎症状。
郁沉甯几乎不眠不休,奔波于各营房之间。
“肺部有啰音,需要抗生素。”她检查完一个高烧的战士,对容允岺说,“但医务室的青霉素快用完了。”
容允岺眉头紧锁:“最近的医院在八十公里外,大雪封路,车开不出去。”
“我知道哪里有药。”王铁柱突然插嘴,又犹豫地看了看周围,“但…有点风险。”
“说。”容允岺简短地命令。
“后山牛棚…住着个老教授,下放来的。听说他藏着不少药…”
郁沉甯和容允岺对视一眼。
在那个年代,“下放分子”是敏感存在,接触他们可能惹上政治麻烦。
“我去。”郁沉甯果断决定,“把最重的几个病人情况稳定后,我今晚就去。”
夜深人静时,郁沉甯跟着王铁柱踩着深雪来到后山。
破败的牛棚里,一个瘦削的老人正在烛光下看书。
“徐教授…”王铁柱轻声唤道。
老人抬头,警惕地看着两人:“又是你?上次给的药不够?”
“这次病人更多,更重。”郁沉甯上前一步,直接说明来意,“我是兵团临时卫生员,需要抗生素。”
徐教授打量着她:“你不怕受牵连?”
“救人要紧。”郁沉甯平静地回答。
老人沉默片刻,突然从稻草堆下摸出个小木箱:“我这里只有土霉素和自制的草药,不多…”
郁沉甯检查了药品,眼前一亮:“足够了!这些草药配伍很科学,您懂中医?”
“家学渊源。”徐教授苦笑,“现在成了‘封建糟粕’。”
郁沉甯迅速挑了几种药,又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:“我看您咳嗽严重,这个方子对老慢支很有效。”
徐教授接过一看,惊讶地抬头:“这配伍…你不是普通卫生员吧?”
郁沉甯笑而不答,只是说:“过两天我再来送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