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现在,儿子好像找到了属于他的道路。
他不会管他,自己去闯。
但如果有人拿他儿子当枪使,那就是找死。
他不介意送任何人下地狱。
从报纸上第一次见到照片,他就派人来到上海蹲伏,彻查了他的人际关系,很快就摸出来了周围的人。
通过情报的汇总和分析,他身边的人就像当时黄埔军校里畅谈理想的年轻军官一样。
热血,阳光,充满了能量。
他甚至知道郑开奇成为了其中某一块的领袖。
但不妨碍他一直心有余悸。唯恐儿子成了牺牲品。
但后来的多次情形,却又让他看见那些人都悍不畏死,精忠报国。
特别是前段时间的租界,围捕老董的案子,老人不知道他具体职务,但他肯定是大领导。
一个大领导敢身冒其险,没有选择直接逃遁,选择了顶着危险去执行计划,就为了不暴露其他人的身份。特别是那小混蛋。
他觉得这个组织还有点人情味。
一个没有人情味的组织终究是机器。只要是机器,就会有无情舍弃的环节。
在这个时候,这个国家需要人情味,需要温度,人心才会暖,才会有凝聚力。
这是他乐意走出来的原因。
他看见郑开奇在明面上大吃大喝,这些人背地里省吃俭用。
看见儿子在刀尖上跳舞,这些人也累成狗,也得周旋在不同的危险之中。
心里的芥蒂也就慢慢消失了。
他也是干革命的,知道革命分工不同,只是擅长不擅长。
齐多娣见老人情绪不错,抓紧问现在的地下组织模式有没有什么问题。
老人也不藏着掖着,根据这段时间摸排,把一些问题都点了出来。甚至说出来几个可能已经暴露的单独的点。
“别看他们现在安全,指不定已经在谁的掌控之中。现在单线联系的他们或许因为没有实质性的动作而暂时安全,但一旦参与某些行动中,就很有可能被敌人发现。
日本人中人才很多,那些叛变过去的军统和中统,也都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他拿出来一份名单,递给齐多娣,“这是你们一些外围的人员可能疏漏的点。”
齐多娣接过一看,真都是自己的同志。
他们散布在不同的地区,有不同的隐藏任务,挂着不同的名字。
这上面连他们对外的身份和姓名都摸得一清二楚。
诚如老人所说,这绝不是短时间能摸到的情报。
齐多娣的心怦怦跳,幸亏是他得到了,如果是拥有同样能力的敌人呢?
后果不堪设想。
齐多娣惊骇的同时,也涌起了温暖。
看似对儿子漠不关心,实则一直在盯着这边。
老一辈的教导都是如此。
父爱如山,沉默无声,却又震耳欲聋。
“你们还是年轻。”老人说道:“你们的直属领导又是个文人,根本不懂那些血腥的黑手所能触及的地方是多么的黑。”
“您还有什么要批评指正的,随便说。”
齐多娣就差拿纸笔了。
“振邦货仓不能再用,必须及时转移,换地点,换名字。”
对于老人知道振邦货仓的事情,齐多娣已经一点也不惊讶。
“因为进入过日本人的视线么?”
“不错。”老人点点头,“而且,有人在查。”
“在查?”
“对,在查跟你们定制的工装一样的衣服。”
齐多娣愣了愣,“工装?我们没定过工装。不过,之前确实有一批工装,我们接手后一直在用。”
“哼,所谓的舒适区只是昨天和今天,明天是不是依旧舒服,是不是依旧安全,你们要随时警觉。”
一坐一站,一老一少,不知不觉间聊了许久,最后老人问,“我能不能去陕北?”
“什么?”齐多娣一愣。
老人站起身,“我想去看一看。”
齐多娣大喜,“那感情好。我给您安排。”
“不用跟上级请示?”老人戏谑道,“不怕我去打探风声?”
“您说笑了。”齐多娣道:“我不用请示。”
老人最后说道,“如果遇到什么麻烦,或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,去找施医生家,侧室暂住的一个瘦老头。”
齐多娣眨眨眼,“施医生?施诗?”
老人叹了口气,“废物啊。被榨干了都不知道啊。”
齐多娣不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,没敢接。
老人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,“我记得,你们是因为在悦来酒馆相识,后来才慢慢成了搭档的是吧?”
“对,当时........”
齐多娣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。
老人点点头,“聚川学院的玉菩萨是我旧人,他曾几次见过那个老孟。他情况不好,有疫病,日本人虽然没怎么折磨,但也活的不痛快。
要不要,想个法子救出来?”
齐多娣大喜过望,“那敢情好。”
“别高兴的太早。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,这世上就没有百分百的事情。
他老孟身上的病,日本人治不好,那你们更治不好,日本人能隔离控制,但你们不一定能。
所以,救或者不救,其实都差不多。
最大的区别,或许就是见上一面,仅此而已。
但付出的可能更多,这其中的付出和收获,底下人可以脑袋一热就做了,但作为统筹全局的领导者,你得考虑清楚。”
齐多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还是说道:“他总该落叶归根的。”
“他家在哪里?”
“不清楚,但是他以前应该是属于阎锡山的部队。”
老人有些意外,“那我就晚走几天,看能不能带他一起往西北走。”
齐多娣兴致盎然,“您说,该怎么做?”
老人乐了,“我又不是你们的人,救你们的同志自然要你们出力。
你让那小兔崽子去找玉菩萨,那个什么孙军,对他感恩戴德的那个,以前不是看守所所长吗?
关系都在那摆着,加上从他身上,长期得不到该有的情报,日本人不是很上心了。
而且后天,日本人会把部分囚犯转移,这是个很好的机会。这可能是年前,最后一次转囚了。而那个老孟,能不能撑过这个年,都不好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