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跟着他走到一处歇脚的凉亭里，坐下，生哥又挑挑拣拣说了很多他臆想出来的画面。
说得有鼻子有眼的。
就在我深深觉得他的病情一点也不轻时，肩膀被人轻轻按下，身侧靠坐的身影来到眼前。
他将两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，在我面前蹲下。
我只要微微垂眼，便能看到他略有些凌乱的发丝下，那双藏着深深哀切的眉眼。
他扬起的头让几滴清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眼角落下，重重砸在地面的石砖里，顺着纹路晕染开来。
那双眼里复杂的情绪如同化不开的浓雾，让我瞬间被感染。
他在看我。
他很伤心。
他在哭。
为什么要哭，为什么要伤心，为什么要这样看我。
与他满是通红的双眼与紧皱的眉头不同的是，那泛着颤意的小声哀切：
“哥哥需要你，我们需要你，别走好不好？”
一向沉稳游刃有余的男人露出如此脆弱到几近崩溃的一面，很震撼。
我沉默着回避开那双满是深沉爱意的眸子。
他知道了？
他怎么知道昨天夜里，‘许暄’自残的行为？
手腕处的疤痕还在，甚至都没有愈合，一举一动拉扯着衣料的摩擦，都会分外提醒我它的存在。
眼前的阴影又重了一点。
他将我按在了怀里，喃喃出的话语是与先前同样饱满的情绪，唯一不同的是，这次却轻了很多的。
“我们很需要你，很需要很需要。”
“比你需要我们还需要。”
——不是你需要我们的救赎，而是我们需要你的存在。
你的存在，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救赎。
这是爱，是世界上最伟大、能战胜一切的爱。
“我们爱你。”
“没有原因，如果非要选一个原因，大概就是……”
“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“家人，就是要相爱。”
真是可笑啊。
我垂着眼，对这话分外不在意。
心头的悸动有些忍不住，我强行压下去，在这般氛围下，脑海里回转起了不少消失的回忆。
有自小在他人冷眼处境中长大的孩童模样。
有火舌吞噬了视线淹没天空的场景。
有同龄人皱眉背后嫌弃的眉眼。
数不胜数。
但也有王姨温柔细心，拿着热毛巾，心疼看着她的面孔。
亲情吗……很少，我或许曾短暂体验过。
但我认为我不配拥有。
肩头微微颤着的指节分明的手被一点一点掰开，‘许暄’在陈楚生错愕的目光下，转身离开了。
拂过的衣角从掌心溜走。
我看不到身后陈楚生的表情。
好像是有些细微的抽泣声，或许……他哭得更厉害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心里总觉得他是个很爱哭，很感性很善良的人。
细微的声响被‘许暄’捕捉到。
她似乎是迟疑了一瞬。
恰恰是这点迟疑，身后见缝插针的话语更是让她驻足了脚尖。
“如果我说我需要你，你愿意留下来吗？”
什……么？
我大脑空白了一瞬。
身后人抖着指尖，青筋缠绕的大手空悬在女孩头顶，指尖痉挛了一瞬，想落下的动作始终没能落下。
陈楚生紧着心跳，“我需要你，是需要，不强求，只是需要。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来证明吗？”
他终究还是落下了掌心，轻如鸿毛却重如珍贵的名字被笑着呼出。
“小暄。”
沉默在小小的凉亭中铺满，过了很久，久到陈楚生的心一点点沉入心底。
‘许暄’转过身。
她冲入他的怀抱，将脸埋进宽大安全萦绕的胸膛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再一次将满是安心的木质檀香味道吸入鼻腔，让它在心中安家。
好吧，试试吧。
哥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