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苍黑的虬枝如同一座雕像,铭刻着千年风雨的痕迹。
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沉郁连绵,那口老井的岩质井沿,几乎被苔藓完全包裹,只留下黑洞洞的井口,幽深依旧。
院中小屋似乎是因为太久无人居住的原因,窗纸大多破损,檐角结着蛛网,蒙着厚厚的尘土。
楚云寒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,映照过万界兴衰的眸光中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此刻的他仿佛一个普通人一样,收敛了所有的力量与威压,细细感受着眼前这方寸之地的千年凋敝。
他慢慢走到古井边,井水幽暗,映出他模糊的倒影。
刚提起旁边一个覆满青苔的木桶,木桶便应声而碎,他也不在意,指尖轻点,木桶便恢复如初。
打满水后,他找到墙角那早已腐朽成灰的竹帚,如法炮制之后,便开始悠闲的打扫起院中的积叶与浮尘。
沙沙的声响,在雨丝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安宁。
灰尘扬起,在昏黄的天色里飘扬,又瑟瑟落下。
不远处的老梅树下,趴着一团几乎与苔藓融为一体的东西。
楚云寒轻瞥一眼,微微摇头,然后继续清扫着污垢,仿佛在拂去时光遗留的痕迹。
比蒙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,将自己团成一个厚厚的雪球。
长而蓬松的白色毛发沾满了湿漉漉的苔藓颜色和枯叶碎屑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色泽。
它闭着眼,呼吸微弱得近乎没有,如同进入了最深沉的长眠,又像是一尊在这里守候了千年的石像。
当他把小院全部打扫干净之后,这才来到比蒙的身边,蹲下身来伸出右手,指尖轻轻点了点它那冰凉湿润的鼻尖。
沉睡的比蒙猛地一颤,全身的毛发似乎都竖立了一瞬,然后又缓缓伏下。
直到此刻,比蒙才缓缓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,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。
千年光阴,似乎并未在那双眼里留下沧桑与疲惫,反而沉淀出一种更为纯粹、更为深邃的澄澈。
比蒙没有激动的嗷呜呜咽,只是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脑袋,很自然的将湿漉漉的鼻子贴近了楚云寒的手心中。
喉咙深处,发出一声悠长呼声,仿佛带着一种跨越千载的漫长孤寂后,终于等到归人的安然。
楚云寒的手掌,在它潮湿冰冷的头顶,轻轻揉了揉。
“久等了!”声音平淡如常,却仿佛带着能够安抚时光的神奇力量。
比蒙再次阖上双眼,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掌心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,然后再次沉沉睡去。
只是这一次,那蜷缩的姿态明显放松了许多,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深长。
楚云寒沉默的望着睡去的比蒙,显然这近千年的时间,它都一直趴在这棵老梅树下沉眠,默默的等待着他的归来。
许久之后,楚云寒这才收回了手,开始重新整理这个小院。
当最后一片窗纸被贴上木窗,最后一处积水被引入沟渠,小院仿佛焕发出了一种奇特的生气。
那是一种被精心照拂后的生机,如同被摩挲得温润的古玉,褪去了火气,只余内蕴的光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