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复被妻子一句话噎住,想起前两日辅导李睿功课时那火冒三丈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的憋闷,不由得苦笑摇头。
果然,不管是什么年代,但凡是看着孩子写作业,都不是个轻松的差事。
“唉,此一时彼一时也。”他长叹一声,将妻子的手拢在掌心,“看着那小子抓耳挠腮、写个字比犁地还费劲的样子,我这心里头……是真着急啊。”
身为一个“爹”,这个年纪了,都拉下脸去找颜相时学书法了.......
这都卷起来了.......
原先总想着,泾阳王府,有钱有地位,孩子将来只要正常继承这一切就够了。
可是这两年,自己的想法似乎也在发生一些轻微的变化。
李睿是泾阳王府的嫡长子,将来是要继承爵位,支撑门庭的,他可以普通,但不能是庸才。
毕竟除却爵位之外,家中偌大的产业.....如今泾阳王府的产业构成,也不是那么简单了.......
如果老大平庸,老二聪慧........
就老李家的“门风”,李复想都不敢想。
这种事儿,搁哪个爹身上,都犯难。
越想越理解太上皇。
嫡庶长幼尊卑,这是刻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骨子里的东西,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改变的。
李渊的儿子不少,但是有资格的就只有太穆皇后所出的孩子才有资格去争夺他的位置。
但凡一个高门大户做出了避开嫡长子,让次子继承家业,哪怕这个次子是嫡次子,传出去,也得被人笑话,被人看不起,这就是礼法。
嫡庶长幼尊卑不分的门户,将来便是孩子们长大了要结亲,有头有脸的,门当户对的人家,绝对不会让自家的孩子跟这样的人家结亲,无他,要脸。
哪怕是向下兼容,有些名声的,也不会跟这样的人家结亲,怕有辱门风,最终家宅不宁。
当年李世民登基之后犹豫过立太子的时机,犹豫过立长还是立贤,最终,太子依旧是李承乾的。
是否贤能,是否聪慧,不好说。
因为不好说,所以会争斗,会斗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。
但是嫡长,是改变不了的。
玄武门继承法的确是有一点好处的,那就是最终选出来的,没有一个是孬种。
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评价的。
可是身为一个父亲,如何去接受自己亲生的孩子去这样争?
李复轻拍自己夫人的手背。
“从前总觉得,咱们这样的家境,孩子只要平平安安,将来顺顺当当地承袭爵位,守着家业过活便是了。”
“可是如今,把眼光放长远了,就不这么觉得了,而且,人总是贪心的,有了这个,想要那个,期待慢慢变多,想要的也慢慢变多。”
“最初希望孩子平安健康,看到孩子活蹦乱跳的,身体壮的跟个小牛犊子一样,又想着,孩子能聪慧好学........”
孩子成长的每个阶段,做爹娘的,想要的也不一样。
如今静下心来,仔细想想,这是大人们的‘贪心’。
“我明白的。”李韶轻声说,“你是他们的阿耶,为他们计深远,是应当的。只是,也别太逼着自己,也别太逼着孩子。路,总要一步步走。”
时序更迭,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意终于被来自北方的风彻底带走,太阳的光照变得逐渐稀薄,照在身上没了暖意,只余下明亮的光影。
高桓权看着从平壤城送到自己手上的王诏,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看来,长孙无忌的谋划是没错的,自己人在长安,背后便是大唐,哪怕看上去是这样的,那渊盖苏文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在高桓权看来,那诏书上,世子所请,皆可酌情应之,无疑是父王对他在长安做出决定的默认,是无声的支持。
这一步,走对了。
鸿胪驿馆之中,高桓权还在因为诏书的事情沾沾自喜。
但是一股愁云惨雾,却是将整个司空府笼罩了起来。
长孙无忌手里捏着纸条,眸光阴狠。
高桓权拿到诏书还没有一个月,盖苏文竟然动手动的这么快。
长孙无忌接到了百骑司从营州送来的消息。
高建武死了,病死在了床榻上。
但是从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,高建武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,不至于因为生气上火,就给自己气死。
如此,这当中必然就有盖苏文的手笔了.......
皇宫,两仪殿。
李世民听完消息,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,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一样。
这样的事情,历史上早有答案,不算稀奇。
只不过,高建武这个时候死了,死的还真不是时候。
不出意外,一会儿长孙无忌该入宫见自己了。
李世民想到这里,嘴角微微上扬。
比起高句丽的局势,他更得意自己猜的准。
因为殿外的内侍已经来通禀了。
殿门开启,长孙无忌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气大步走入。
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长孙无忌躬身行礼。
“免礼。”李世民招呼了一声,让人给长孙无忌取个暖炉,让他揣怀里。
“坐下说。”
长孙无忌点头应声,君臣对坐。
殿内侍从将烧的正旺的火盆抬到了两人身边。
“陛下,臣收到了营州的消息。”
李世民微微颔首。
“嗯,朕知道了。”
“高建武虽然不算优柔寡断,但是军政大权旁落多年,如同猛虎卧榻之侧还妄想安眠,有此一劫,不过是迟早之事。”
权臣弑主的戏码,见的不少,盖苏文,无非就是另一个宇文化及罢了。
长孙无忌虽然揣着暖炉,但温热的触感却丝毫没能驱散他心头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