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吧，胖子，我们回去。”
戴沐白率先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然后朝着仍旧坐着的马红俊伸出手。
脸上重新绽放张扬的笑，眼神明亮，仿佛刚才那番触及内心柔软，略显沉重的话题，从未在这山风月色下发生过一般。
“再不回去，小奥和小三怕是要说我们两个不讲义气，把他们扔在酒桌上不管了。”
马红俊看着面前的手掌，心中的那点子复杂情绪仿佛也渐渐沉淀下来。
他咧开嘴，做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情，握住了戴沐白的手。
“走，我们回去，吹了会儿风，我感觉自己能再喝十几坛呢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并肩朝着那边依旧热络的广场走去。
步伐轻快，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。
山顶的寂静被抛在身后，前方依旧是温暖的灯火与人声。
果然，刚回到场上，奥斯卡就东倒西歪地朝着他们过来，直接挂在两个人的肩膀上。
“好哇！戴老大，胖子，你们两个真没义气，跑了也不喊我！”
奥斯卡的声音含混不清，带着夸张的委屈和醉意，脸涨得通红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。
戴沐白被他挂得身子微微一沉，又好笑又无奈，顺手扶住他。
“小奥，你这是喝了多少？荣荣也不拦着你？”
戴沐白轻笑了一声，下意识地看向主桌那边，寻找着宁荣荣的身影。
“嘘，戴老大你小点声，别被发现了。”
奥斯卡双手一使劲，就将戴沐白和马红俊朝中间拉了拉，彻底挡在自己身前。
“唐叔叔太能喝了，我要是不装醉，根本下不了桌！”
“两个唐叔叔呢，你说哪个？大舅舅还是二舅舅啊？”
“两个！两个都能喝！”
奥斯卡几乎是瞪大了眼睛喊出这句话的，声音因为激动拔高了些，随即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，眼神乱飘，生怕被发现了。
“在他们眼里，这喝得根本就不是酒，是水！是瀑布！哗啦啦地就往肚子里倒啊！”
他说的声情并茂，仿佛刚才已经经历了一场“恶战”。
戴沐白和马红俊看他这副样子，心中倒是有几分清醒，还好刚才溜得快。
“沐白，红俊，你们两个小子，躲到哪里去了？快过来，陪我再喝几杯！”
喊话的正是唐啸。
他此刻满面红光，一手还举着一个硕大的酒坛，显然兴致正高。
而在他右侧，唐月华正一脸无奈又担忧地牢牢抓着他的手臂，试图将他按回座位上。
“大哥，你别喝了，都半个月了，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！”
唐月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和无奈，同时也有些微的醉意，脸颊泛红，显然也是没少被劝酒。
但比起唐啸，她的理智算是清醒的，还在努力地维持着“秩序”。
“你再这么喝下去，咱们昊天宗上下，怕不是真要全体变成酒鬼了，传出去像什么样子！”
唐啸却是不管不顾地甩了甩胳膊，但到底没敢用力，生怕伤到妹妹。
“月华，你别管，今天不一样！昊弟成神了！这对于昊天宗，是天大的好事，是天大的喜事！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似有泪光闪动，却被他用更豪迈的笑声掩盖过去。
“我高兴，我打心眼里高兴！你就让我，让我喝个痛快！”
唐啸是真的高兴，高兴得近乎失态。
他一生未娶，将自己的所有年华、所有心血、所有热忱，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昊天宗。
宗门是他的家，是他的责任，是他的荣耀，也是他全部的寄托。
他曾看着父亲黯然离世，曾独自扛起宗门重任，在武魂殿的威压下苦苦支撑，也曾因弟弟唐昊的“过错”而不得不做出痛苦抉择，将弟弟“逐出”宗门，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承受着煎熬。
那些年里，他像一座沉默而孤独的山，守着昊天宗的传承与骄傲，内心却充满了对弟弟的愧疚、对宗门未来的忧虑，以及那份深藏的、无人可诉的疲惫。
如今，一切都不同了。
唐昊，他的弟弟，成神了！
这份喜悦，对他这个将一生都系于宗门的人来说，太过巨大，太过汹涌。
唐啸需要用最直接，最热烈的方式去宣泄。
什么饮酒过度，什么宗主威严，他统统不在乎。
他只想放纵自己，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与自豪之中。
看着唐啸的侧脸，唐月华的手不由得松了松。
她何尝不理解大哥的心情？
这些年，大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，内心的压力有多大，她这个做妹妹的，最清楚。
唐月华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，松开了手，无奈却带着疼惜地笑了笑。
“好，大哥你高兴就好，但也要注意身体。”
唐月华看了一眼薛枫，拍了拍他的手背，示意他看着大哥一点。
薛枫虽然也喝了不少，但是比唐啸可是少太多了。
他原本的酒量其实只能算是凑合，还远称不上海量。
结果当初为了求娶唐月华，在昊天宗的那段日子里，唐啸和唐昊总是找各种理由和他拼酒，硬生生把酒量都练出来了。
至于唐昊和阿银，这两个最应该在场的人，却不见了踪影。
“小奥，舅舅舅妈呢？哪儿去了？不会也跑了吧？”
马红俊目不斜视，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奥斯卡低声问着。
敬酒的主角都不在，这还喝什么？
早点回去休息不好吗？
“唐叔叔说了，不希望阿银阿姨喝醉，怕她伤身体，一早就退席了。”
毕竟半个月的流水席也不能一直都光喝酒吧，那可就是真伤身体了。
马红俊正摸着下巴思考的时候，就看到戴沐白已经朝着主桌那边迈腿了。
“戴老大，你真去啊？”
“那怎么办？唐叔叔都看见我们了。”
马红俊抬头讪笑，的确，大舅舅看见他了。
不只是看见，还举起酒杯朝他们三个这边致意呢。
不过唐啸这次举起的是一个小玉杯，还好还好，不是大海碗。
身后奥斯卡脚底抹油就打算跑，被马红俊直接攥住了衣领。
“小奥，咱们兄弟，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，有酒自然也得同喝了。”
马红俊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，又或许是奥斯卡根本没有使劲挣扎，半推半就地就回到了主桌上。
被唐月华提醒过后的唐啸也收敛了不少，最起码不再是光喝酒了，还能记得住吃点菜透一透。
“昊，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庆贺，你成神的消息怕是瞒不住的。”
她倒不是畏惧什么，只是习惯了低调与谨慎，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。
唐昊刚刚成神，神位尚未完全稳固，她担心过于高调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，甚至是潜在的麻烦。
“阿银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唐昊的声音低沉而平稳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力量。
他伸出手臂，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，将她更贴近自己一些。
其实，当他点头同意大哥大摆流水席、举宗同庆的时候，就根本没想过要隐瞒自己成神的消息。
就算具体的情况只有唐啸和几位长老清楚。
但以昊天宗如今在天斗帝国乃至整个大陆的地位和影响力，只要有心之人稍微打听一下就会发现其中的端倪。
况且，在唐昊看来，这件事情本身，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。
他唐昊行事，向来光明磊落，无愧于心。
成神，是他凭借自身意志、经历与积累，通过严酷考核得来的正果，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这是他的荣耀，也是昊天宗的荣耀，更是对那些始终相信他、支持他的人的一份交代。
退一步讲，就算他想隐瞒，又能隐瞒多久？
神祇的气息强大，对于同层次或更高层次的存在来说，并非完全无迹可寻。
甚至是人类魂师，只要敏感一些，同样能察觉到异样。
与其被动地让人猜疑、窥探，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。
最重要的是，唐昊的心态已然不同。
先不论他个人是否愿意低调，单从现实角度考虑。
如今的他，已是执掌杀伐的杀神！
拥有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力量与权柄。该考虑的，不再是“我该如何隐藏自己”，而是“其他人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我，面对因我而更加强盛的昊天宗”。
这是一种实力带来的，自然而然的底气与姿态的转变。
他无需再像过去那样，因为顾及各方势力、权衡利弊而小心翼翼。
该紧张的，该重新评估关系的，是那些可能怀有异心或原本立场微妙的存在。
“该知道的，迟早会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