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时的日光如琉璃净火，透过雕花窗棂泼洒而下，在青石地上漾开粼粼金波。
李念安从小厨房踱步而出，额间沁着细密汗珠，指尖还沾着些许糖霜。
甫转过廊角，便见绵絮如青竹般静立等候，腰间牙牌在明光下泛着清辉。
未待对方开口，他已抬袖截断话头，嗓音里浸着被暖阳蒸腾出的倦意，他道：
“你替我挑便是，不必再来问我。”
言语间疏离尽显，说罢便径直转身回房，未再看绵絮与翠莺一眼。
绵絮原为死士，素来令行禁止。
见李念安这般吩咐，当即敛衽一礼，径直往牙行去了。
李念安推门入室，但见李毓正端坐窗下明光之中，姿态如禅修般沉静。
他不由扶门微怔，道：
“你怎在此？”
李毓应声而起，他道：
“父亲吩咐，从今日起，让兄长与我同去学堂。
进学诸事已安排妥当。”
若在往日，李念安听闻此事必会发作。
此刻他却沉默片刻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，半晌方侧首低语：
“我大字不识几个，去学堂徒惹人笑。”
“父亲说，哥哥以前很聪明，只是这些年被耽误了。
父亲还说了，哥哥今后不用考功名，只是去学堂认些字。等学完了字，哥哥想做什么都可以，父亲绝不阻拦。”
李李念安听着这番安排，心头并无多少喜悦，反而沉甸甸的。
沉默良久，终是轻抚袖口褶皱，他道：
“知道了。
走吧。”
李念安随着李毓往学堂行去，二人各怀心事。
其实何止李念安心有疑虑，便是聪慧如李毓也觉着不解。
陆婉婉新丧，灵堂白烛未熄，遗体尚停在棺中。
按理说，李毓此时本该守在母亲灵前，而不是往学堂去。
可方才父亲送他回房时特意吩咐此事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李毓再是聪颖，也想不通其中缘由——若是让他独自去学堂倒还说得过去，为何偏要带上向来厌学的兄长？
更让李毓意外的是，李念安竟真的应下了。
这位兄长平日里最厌恶读书，便是在家中翻几页书都能闹得鸡飞狗跳，今日却这般顺从，着实令人费解。
这倒也怨不得李毓看不明白。
他虽天资聪慧，终究年岁尚浅，尚未懂得人心深处的曲折。
若是从前，李念安定然不会踏入学堂，更不会在意这个庶弟的感受。
但经历陆婉婉之事后，他心里始终压着沉甸甸的愧疚——若不是因为他，陆婉婉怎会就此离去？
既然事已至此，李念安便暗下决心要好生护着这个弟弟。
李毓自幼父母常在身边，从未尝过失去至亲的苦楚。
当年在上京时，李念安就曾因父亲不在身旁，遭同窗恶意嘲笑。